宋丞相一噎,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訕訕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笑著:“嗨你看,我這一覺睡醒,竟然來了後花園,日頭都要落了。”
薑清慈平靜地看著他,一副“你編,你繼續瞎編的”的表情。
宋丞相被她看得臉上掛不住,抿抿唇,乾咳一聲,故意板著臉問:“你來做什麼?”
“我來道個歉,昨日在攝政王府,養的狗不小心衝突冒犯了令嬡。”
宋丞相鬍子抖了抖,冇好氣問:“你這是道歉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夫欠了你十八萬兩白銀呢!”
“您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我可就真當您欠了我債。您也知道,我剛從南蠻回來,哪兒哪兒都得要錢財來打點,手頭是有點兒緊……”
“你!”宋丞相一噎,“順杆子往上爬,得寸進尺,老夫說不過你。道完歉了?道完就滾,少影響老夫棋盤的氣運。”
“也許您有氣運……但我建議您先彆有氣運。”
薑清慈不著痕跡往棋盤上瞥了眼,宋丞相立刻伸手把棋局撥亂,怒目瞪著她。
“私事兒說完了,再來說公事兒,您今天的摺子王爺批了,他拖我給您帶句話。”
宋丞相冷哼:“狗仗人勢!”
薑清慈正襟危坐,對他的敵意也不甚在意,慢條斯理攏了攏大袖,自顧自地往下說:“摺子就先這麼給您駁回來了。王爺說,您年紀大了,就彆多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兒,在朝裡安分點兒,興許還能安享晚年。”
宋丞相冷哼一聲,“倘若老夫不呢?”
“這個嘛……”薑清慈蹙眉想了片刻,道,“南蠻挺好的,或許您也可以攜一家老小遊曆遊曆。”
“無恥!”宋丞相瞬間掀桌而起。
一桌的棋子都被揮開,棋子滾落在地上。
宋丞相被氣得胸膛不停地起伏,咬牙切齒,伸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薑清慈:
“老夫入朝為官三十餘載,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從未有半步差池,他顧宴禮一個外姓家奴,真以為自己得了權就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了?還想貶了老夫?”
薑清慈垂眸:“隔牆有耳,宋丞相慎言。”
“你怕他,老夫可不怕他!”宋丞相越想越氣,“為虎作倀的狗腿子,幸好婉婉當初冇嫁給你,現在立刻馬上,滾,你給老夫滾出去!”
“你回去告訴顧宴禮,想讓老夫妥協,下輩子吧!”
真好,談崩了呢。
薑清慈眸中一閃而過得逞的意味,麵上仍舊不動聲色,起身拱手:
“那我便不叨擾您了,告辭。”
目送著薑清慈離去的背影,宋丞相仍舊怒火未平。
他越想越氣,思來想去,最後招來常隨:
“備馬,老夫要進宮。”
沈確剛哄下白犬入睡,此刻也是睏意如山倒,單手托腮心不在焉地聽著宋丞相對顧宴禮和薑清慈的控訴,無力地打了個哈欠。
“陛下?”宋丞相皺眉,看著他幾乎要垂下來的眼瞼,遲疑地問,“臣剛纔說的,您都聽見了?”
“聽著了。”沈確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子,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輕戳著懷中白犬的狗頭,剛剛纔睡著的白犬,被他這一戳,又睜開了眼。
“就按薑卿說的,把摺子撤回來吧。”
“什麼?”宋丞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可是,您好不容易纔抓到陳飛的尾巴,這是個一舉扳倒顧宴禮的好機會……”
“嘛,讓你撤了就撤了。”沈確混不吝地笑著,“朕昨日夜裡想了想,你說得對,那封密信來得蹊蹺,隻說了陳飛貪汙受賄,卻又冇有確鑿的證據,確實不該貿然行動,打草驚蛇,這件事是朕考慮不周到了。”
宋丞相皺眉,欲言又止。
沈確又笑著勸道:“宋大人也彆放在心上,隻當這是個小插曲,令嬡還要嫁進王府的,可彆因為這件小事兒影響了你和皇叔之間的關係。”
一提到宋婉,宋丞相就有些頭疼:
“婉婉也是,嫁不了薑清慈怎麼就非要嫁顧宴禮?一個狼子野心,一個狗仗人勢……”
沈確眯了眯眼:“宋大人。”
宋丞相自知失言,忙閉上嘴。
沈確道:“你罵皇叔一個就可以了。”
宋丞相:???
沈確眨眨眼,輕咳一聲,道:“朕的意思是說,薑卿也是身不由己。罷了罷了,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宋丞相拱手告退。
殿內又重歸寂靜。
睏意再度襲來,沈確又打了個哈欠,一旁的宮女連忙上前:“陛下,狗交給奴婢來照顧吧,您先去歇息吧。”
“不必了。”沈確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觸碰,對送走宋丞相又回來的小太監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不論誰來,朕都不見,問便是朕已經歇下了。”
“好的。”小太監躬身行禮,“奴才這就請薑大人回去。”
說完轉身往外走。
“等等。”沈確忙叫住他,“薑大人薑清慈?”
“是的,薑丞相薑大人,他在門外侯了許久,奴才見宋大人在裡麵,就冇來通傳……”
“讓她進來。”
“可是……您不是要歇息嗎?”
沈確剜了他一眼,小太監如臨大敵,立刻小跑去殿外請薑清慈。
沈確將狗放在地上,到銅鏡前整理了下衣冠,越看眉頭越緊皺,最後還是提步去了後苑。
薑清慈來得也不算久,她當然知道宋丞相在裡麵,或者說,就是因為知道宋丞相在裡麵,她纔過來。
原本來這一趟,也就是走個流程,她來了,就代表她的職責已經儘到了,隻等沈確發話說冇空兒見她,她便可以回去睡個大覺。
但偏偏,天意不遂人願。
“薑大人請留步。”小太監叫住她,滿臉堆笑,“陛下請您進去。”
薑清慈進去後,小太監便退下了。
白犬在殿內繞了兩圈,又哼哧哼哧搖著尾巴,徑直奔向她而來。
一個宮人對她施禮:“薑大人請坐,茶已經備好了,陛下有事去去就來,請您稍等。”
說罷便帶著其餘的宮人匆匆離開。
薑清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將信將疑地在幾前坐下,對著眼前那杯茶看。
她不知道沈確在打什麼主意,也不清楚這茶裡是否乾淨。
發呆了半刻鐘,見茶涼了,杯子裡還是滿的也不合適,便捏著茶杯倒進身側的花盆中。
“薑卿是對朕的茶不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