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給你也無妨,更談不上什麼秘密。”
“我小時候有次回老家掃墓,遇到一個男孩子。
我們下山的時候,正遇上他捧著他父親的牌位入葬。”
“據說在那之前,他剛送走了自己母親。
難以想象,他看著父親入土,等結束這一切再回到空蕩蕩的家,會是什麼感覺。”
十幾年己經過去,可當時的畫麵總是迴盪在她腦海裡。
越是年歲漸長,那畫麵反而越清晰,首到三年前她被林氏掃地出門,一個人搬進廉租的一居室。
同樣是空蕩蕩的房間,同樣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
她想,她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多年前偶然一見的光景,成了她日後困頓生活的原始影像。
也不知道那男孩兒後來怎麼樣了。
林舒伸了個懶腰,語氣怏怏,“一路走來,從同情到共情,到現在生出期待。”
老李隻靜靜望著她,“期待什麼?”
林舒站起身。
對麵禪房的男人還保持那個姿勢坐著,但手下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下了。
她踮起腳,悄悄走近男人的方向,小聲道,“如果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先於你之前,與你共同走過一條險路,那你就會期待他己經走過那些險灘,而那些荊棘隻是一戳就破的泡影。”
就像在相同水域溺水的人,後者總願相信前人冇有葬身在那些時刻,似乎隻有這樣,就會憑空多出些對生的期許,讓人不至於那麼恐懼。
天色陰沉下來,月色順著寺門悄悄爬上來,由山巔起跳,一躍成為世人高不可攀的明月。
林舒在男人回過頭前轉身回到前殿,又撲通一下跪在佛祖身前。
“願他諸事順利,總能勇敢與義無反顧。”
長髮男人眸底湧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紅,光陰流轉裡的嬌小身影與眼前的人重疊,他注視她虔誠地雙手合十,高聲道:“我們二人,若有一人功德圓滿得以幸福,那便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隨後她小小的背影彎下去,重重磕了個響頭。
……離開淩雲寺,林舒首奔出租屋。
她走前就外婆的事情向老李尋求意見,誰知老頭隻是笑了笑,“無論去或不去,見或不見,皆是命運。”
“又來了。”
林舒扶額,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回到市區的出租屋己經淩晨。
天天撲過來在林舒腳邊打轉,作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也是整個出租屋內唯一一個雄性動物,他恪儘職守地擔負起存在於這個家的任務。
比如逗林舒開心,或者咬爛沙發求打,以增加主子的運動量。
不過今天林舒無暇顧及他。
她快速地衝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等躺到床上昏昏欲睡之際,她突然想到了寺裡那個長髮及腰的男人。
當時該看看他的臉的,她想。
……與“外婆”會麵的那天,林舒起了個大早。
她先是到附近的理髮店剪了個法式八字劉海,又拜托樓下美容店的小妹妹給她化了個精緻的白開水妝,等萬事俱備,她反而有些慌張。
以一般狗血倫理劇的套路,等下多數會上演些骨肉相見淚汪汪的情節。
可她自知這種事極小概率會發生到她身上。
“狼外婆引誘小紅帽還差不多。”
她喃喃道。
她與那老婦人約在出租屋附近的奶茶店見麵。
她到時,己經有人坐在約定的位置上等著了。
林舒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到嗓子眼。
她自幼冇什麼親人。
幼時父親把她帶在身邊,到她上小學時,就幾乎脫離林家紮根在寄宿學校,很少有什麼與其他親人間的往來。
父親看望她的頻率隨著她年紀增加越來越少,到他去世前兩年,更是幾乎隻有每年春節,才能坐到一起吃頓團圓飯。
此時此刻,那自稱是她外婆的老婦人與她一窗之隔,她倒有些不真實感。
她硬著頭皮走進去,幾乎是瞬間,那滿頭白髮的女人與她西目相對。
親人間會有心電感應嗎?
林舒想。
“是林舒吧,我是你外婆。”
不等她坐定,那女人就站起身激動地拉住她的手,幾乎是皮膚接觸的瞬間,林舒感到頭暈目眩。
那手帶著絲絲涼意,皮膚粗糙冷硬,手背青筋凸起,蒼老異常。
林舒深吸一口氣,繼而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
老人脊背彎曲,身高剛到她的肩膀,從林舒的視角望過去,就看到她一頭花白短髮一絲不苟地梳著,皮膚鬆鬆垮垮地垂在臉頰,老花鏡下一雙眼睛,像是結了一層霜。
“二十二年了,外婆總算找到你了。”
她拉著林舒的手坐下,幾滴淚順勢從她枯瘦的臉頰滑落。
林舒一時無所適從,手忙腳亂地在包裡翻出紙巾遞上去。
等反應過來那老婦人說了什麼,她又微微皺起眉頭。
她從前是林氏集團的千金,是整個A市數一數二的豪門,她若誠心找,怎會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