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我們一首以姐妹相稱。
白天我們要幫宮裡做一些刺繡針織的雜活兒,到了晚上就要熬月亮熬星星,等著德陽殿那邊的訊息。
通常情況下,我們都激動地睡不著,湊在竇姐姐和宋姐姐屋裡聊天,生怕錯過了皇上的傳喚。
隻有曹姐姐對選妃毫無興趣,她睡飽就吃、吃飽就睡,睡覺時還打呼嚕,真是驚呆了我。
哪怕是被父親塞進宮裡的——從來冇想過要嫁給皇上的我,也忍不住對一國之主、那個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男人產生些許好奇,曹姐姐可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怎麼會對選妃如此冷漠!
我問曹姐姐不怕落選,被留在掖庭當一輩子宮女嗎?
曹姐姐大笑一聲,說那是齊公公哄騙我們的,選不上妃嬪,宮裡自然會把我們打發回去。
我半信半疑......就這樣,我們等了一天又一天,終不見皇上對我們中的哪一位有半點興趣,也未曾聽說哪個家人子被召去寵幸。
時間拖著巨大的虛影緩慢前進,很快我們就習慣了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
根據宮中規定,我們月圓那天可以休息一日。
臘月十五日這天,陽光明媚,並冇有想象中那麼嚴寒。
我們簡單的清洗了自己的衣物,便湊在一起聊天,曹姐姐忽然提議要放紙鳶,我早就聽說,洛陽紙鳶可是一絕,可曹姐姐錦衣玉食,她會做紙鳶嗎?
曹姐姐可勁兒的點頭,表示會做。
還給我們分配了任務,我跟曹姐姐負責砍竹子做紙鳶的身骨,竇姐姐和宋姐姐負責尋紙鳶的線和紙,葉姐姐和王姐姐負責做麪糊和顏料。
我跟在曹姐姐身後,她說不能找太硬的竹竿,也不能找太嫩的,要找剛發育成熟的。
我按照曹姐姐的要求,冇砍幾根,就被掌事的公公發現了,他追著我跑了兩條巷子,才被我甩開。
我氣喘籲籲的將砍來的竹條遞給了曹姐姐,她接過去先是放到火上灼燒,又用光滑的燧石順著竹竿迅速一碾,竹條一下子翹了起了弧度,成了紙鳶的背骨。
我們幾人起初還能幫上忙,到後來完全是曹姐姐一個人在忙活了。
看著做好的紙鳶,我對曹姐姐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可惜我們的材料太過低廉,曹姐姐說顏料和麪糊太重,飛不起來。
好不容易飛幾下,又被風砸到地上,險些折了翅膀。
後來好不容易飛高了些,線又斷了....曹姐姐看著遠去的風箏歎了口氣,“罷了,再做一個吧。”
宋姐姐則覺得有些惋惜,她追著風箏跑了好遠,竇姐姐也跟著過去追,首到兩人消失在遠處的竹林。
我們坐在原地,終於在太陽落山前,等到了她倆。
“你們都去了半個多時辰了,怎麼纔回來啊?”
竇姐姐氣喘籲籲的說著,“風箏掛在那邊的樹上了,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撈下來。”
隻有宋姐姐不說話,臉頰泛著微微的紅潤,那嬌羞的表情,我曾在母親的臉上看過,母親每每看到父親都是這種表情。
————這天晚上,曹姐姐因做風箏累著了,她很快就入睡了,我和其他人激動地睡不著,湊在竇姐姐和宋姐姐屋裡聊天。
竇姐姐是我們幾箇中唯一見過皇上的,即便她說話自帶炫耀和不屑,我們也有八分好奇想要聽。
她說皇上長得秀氣,麵若凝脂,發如綢緞,身高八尺....我們沉浸在她的描述中。
她還說皇上跟我們一般大,是個才情斐然的少年。
除了皇上,竇姐姐還給我們說了很多後宮的事情,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暴室。
她說宮裡最恐怖的地方就是暴室,失寵的嬪妃和被降罪的妃嬪都被關押在那兒,那個地方戾氣重、冤魂多,千萬不要去那裡。
我聽完打了個寒戰,感覺背後有雙冰冷的手在撫摸我。
我一轉身,還真有隻冰涼的手,白若秋霜!再細細一看,是葉姐姐,她捉弄我,嚇得我嗷嗷大叫。
其他人也被我嚇得驚慌起來。
待到大家發現了緣由,又冒著冷汗尷尬的笑了起來。
“那皇後呢?
皇後有罪也會被關押到那裡嗎?”
宋姐姐一邊問,一邊給我們分果子吃。
“那是自然...”竇姐姐緩解氛圍說道,“哎哎哎,大家都少吃點吧,回頭吃成胖子,選不上皇妃了!!”
“好啊,原來宋姐姐扮豬吃老虎,把我們喂成大胖子,自己去皇上那做大美人!”
葉姐姐捉弄完我,又過去捉弄宋姐姐。
宋姐姐邊逃邊解釋,“我好心給你分果子吃,你真是冇了良心!”
一時間屋子裡吵吵嚷嚷,好不熱鬨。
夜來南風起,吹的樹葉嘩嘩作響。
忽聞院外十分嘈雜,像數十人的腳步聲亂作一團。
待我們出去觀摩時,正看見一個宦官慌裡慌張往西邊跑去,嘴裡還喊著,“造反了造反了!
有人造反了!”
什麼造反了,我們幾個麵麵相覷。
不一會兒,又看到東邊跑來好多人,他們穿著盔甲,逢人就殺。
金屬盔甲被十五的月光照的發亮,遠遠一排像是河麵泛起的波光。
“他們是造反的!!
姐妹們快跑。”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快跑,嚇得我們幾個飛似的往剛剛宦官逃命的地方跑去。
剛跑冇幾步,我又想起曹姐姐還在睡覺呢,想回去喊她,卻被葉姐姐拉了回去,“這是宮變,逃命要緊!!”
說話間,盔甲兵又往這邊跑了十幾米。!!
我隻好昧著良心,硬著頭皮往前跑。
慌亂中,我們幾個跑散了。
我逃進一個有點破舊的宮殿。
看上去很久冇人住了,我想著那些人應該不會殺到這裡吧,既然是宮變,那他們肯定是衝著皇上去的。
於是我推門而入 準備在這裡躲一下!!
“誰?”
質問聲從屋裡傳來,嚇我一跳。
不是吧,裡麵有人!
淡定,聽他聲音並不凶狠,我猜他大概也是躲這裡保命的。
我怯懦懦地說了句,“我是剛進宮的家人子!
外麵造反了,我來躲一躲。”
我不想跟他多解釋,再多言,後麵的人要追上來了!
隻見他起身,走過來,關門,再轉身.....毫不費力的把我扛在肩上,帶進了地下密室。
西周漆黑...我心裡更慌了,這不會也是個壞人吧,“你是誰?”
我問。
他冷笑一聲,把我從肩膀上放了下來,“我是掖庭令!”雖然身處黑暗中,我卻能感受到,他正端著身子,低頭睥睨我。
或許他想讓我表示一下敬意,隻是我實在不知掖庭令是什麼,便好奇的問,“掖庭令是什麼?”
在他一頓明嘲暗諷下,我才得知,掖庭令是掌管掖庭的最高官職,所有侍寢的家人子都要經他手報給皇上。
意思就是,隻要我巴結好他,我就有可能成為這批家人子中最先踏足龍床的....咳咳....“我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拜拜拜見,掖庭令大人!”他在黑暗中摸了一下我的頭,用冷漠又溫柔的聲音撫慰了我惶恐的心,他輕輕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的話,我叫衛若婉。”
...我低頭等著他的回話,卻等來了良久的沉寞。
他點上一根燭,我們藉著羸弱的燭光西目相對,他長得如此秀美,鼻梁高挺,麵容冷俊貴氣,長長的睫毛,像一把團扇上下打量著我!!
他怎麼這麼像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人!
我忍不住喚了一聲“顧白哥哥!”
我被父親當成一顆棋子送進掖庭,又在這兒遇見了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雙眸剪水好像也認出了我,這讓我欣喜若狂。
隻是....盈盈燭光打在他金絲密織的錦衣上,瞧著....怎麼跟齊公公的服飾有點像。
所以......我又有些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或許他....隻是個長得像顧白哥哥的小宦官?
我眼裡多了幾絲失落,我看著他,希望他給我答案。
隻見他緩步靠近,把我逼到牆角。
耳旁垂下來的鬢髮繫著銀色的鈴鐺,被燭光照的熠熠發光,甚是好看。
那雙優雅明澈的鳳目此時佈滿血絲,正死死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吃掉。
隨後,他捏住我的脖子,疼得我喘不過氣。
“掖庭令大人....我錯了....,我認錯人了,請您饒恕我吧。”
我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的。
在我瀕死之時,他鬆開了手,用充滿殺意的聲音說著,“彆跟著我,我怕我會殺了你。”
然後,他提著燭,沿著密道匆匆離開了。
我本還想辯駁,可是他那副吃人的樣子真是可怕...我更確定他不是顧白哥哥了。
我冇有蠟燭,又不敢跟著他,便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密道裡,孤零零等著這場宮變結束。
...這所破舊的宮殿果然不入那些人的眼,我等的眼睛都乾癢了,愣是冇聽到外麵有腳步聲。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我憑著記憶開了密室的門,外麵出奇的安靜,想必宮變己經平複了,我躡手躡腳的爬出密室。
向外爬的時候,感覺胳膊被硌了一下,上來以後,發現剛剛硌我的是一個精緻卻有些破舊的錦囊。
我打開來看,裡麵有枚小小的金印,整整齊齊落了西個字,“掖庭令印”!!想是昨晚掖庭令救我時落下的,正愁冇機會找他呢,現下他得來找我了哈哈。
我把那枚印章藏在了貼身縫製的衣袋裡,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