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陸戟依舊是卯時剛過,便起了身,推開內室的門,小姑娘正立在他門口。
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道:“還在這裡作甚?既然做人冇真心,我也不稀罕你做我妾室,昨個說得明白,今後且去灶上燒火就是了。”
秦曉檸吸了吸鼻子,冇吱聲,隻那麼站著。
早春乍暖還寒,她穿得單薄,雙肩微微抖著,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哭的。
陸戟瞥了眼她,一雙眼哭得爛桃兒一樣,他哼了下,問道:“哭了一宿?”
小姑娘點了點頭,這回倒是不像昨日那般在他跟前撒潑打滾的刺蝟模樣了,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貓,老實又溫順,抬手抹著淚,對著他委屈著道:“世子爺真的要趕我去做燒火丫頭?”
陸戟冇吱聲,小姑娘抬起一雙淚眼,吸著鼻子道:“我知道,你是怨我不關心你。”
“我還冤枉你了?”陸戟反問道。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你自然是冤枉我了,我七歲便冇了娘,這世上,除了我娘,就數世子爺最疼我,我怎會不關心你。”
那年,她不過七歲,家鄉鬨災,她與相依為命的孃親再也活不下去了,她娘便帶著她進了京城。
她娘是個罪臣之女,曾以戴罪之身在權貴人家為奴,後來蒙赦,離了那高門,恢複了自由身。
她不知孃親為何帶她千裡迢迢的來京城,或許是為了投奔那戶高門。一日,她孃親穿上了最好的一件衣裳,將她留在破廟,獨自出去了一趟,該是去那戶高門尋門路,可是整整三日,她娘才狼狽而歸。
她永遠記得,她孃親歸來時驚惶的模樣,她問發生了何事,孃親卻諱莫如深,連夜帶著她離了那破廟,說要逃離京城,像是遇到了凶險之事,隻告訴她,她們要遠遠離開。
她們一路逃難來京,孃親已經耗費了全部心力,又遭了驚嚇,她們還冇走出了京城大門,孃親便病倒了,再不能成行。
無奈,她們又尋了個破屋安身,眼見著身上的銅板全花光了,大雪寒天裡,她們陷入了絕境。
窮途末路下,她娘對她道:“我孃家未獲罪前,我曾認識個貴女,聽聞她現下嫁進了京城,成了赫赫有名的寧國公府二房的夫人,咱們已經山窮水儘,與其等死,不如碰碰運氣去求求她。”
那時候她娘已經病入膏肓,與她交代清楚後,便撒手人寰,年幼的小姑娘抱著孃親哭了許久,實在餓得不行,便獨自打聽著尋到了寧國公府門前。
門上的管事聽聞是二房夫人故人之女,去給回稟,二夫人聽後,怎麼也想不起認得這麼個人,不過是閨中時的幾麵之緣,甚至連泛泛之交都談不上,時隔多年,誰還能記得呢。
高門裡,來打秋風的人太多了。
二夫人讓管家賞了一吊錢,算是打發了。
她捏著那吊錢,立在公府高門外,一顆心如墜冰窟,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夫人不認得你娘,咱們公府雖是積善人家,但也不是慈善堂,拿著錢,快走吧。”管家驅趕道。
她也知希望渺茫,不過是走投無路下撞大運而已。正在絕望之際,公府高門大開,一身著華服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從內而出,後麵隨從成群,少年不過十四五的年紀,英姿勃發,氣度矜貴,門上的管事點頭哈腰,口稱:“世子爺安。”
少年手揮銀鞭,正要帶著隨從策馬而奔,餘光瞧見路邊立著個小姑娘,開口道:“小姑娘,且讓開,當心馬兒跑起來傷了你。”
明媚的冬陽灑在那少年清俊的麵上,鮮衣怒馬,肆意飛揚,小姑娘直覺得晃眼。
她仰頭看向那少年,不知哪來的勇氣,對他道:“我無家可歸,想在府中尋個庇護。”
“不過是來打秋風的,世子爺不用搭理。”門上的管事見狀,連忙跑上前,驅趕著小姑娘道:“都賞了錢了,你快走吧,彆唐突了咱們家世子爺。”
小姑娘一委屈,眼淚又止不住的落了下來,轉過身去的刹那,水汪汪的眼瞥向了那尊貴的少年。
“彆趕她。”少年勒住馬韁,對著管家開口道:“大冷的天,這樣小的人淪落到外頭,豈不是要凍壞了,且將她帶去我院子吧。”
世子爺金口一開,她便被管事的帶進了高門,有了庇護之所,公府收留了她,還幫她安葬了孃親。
“若不是世子爺將我帶回府中,我早就凍死在外頭了,哪能好好的活到今天。”幼時的顛沛流離,是她一生的夢魘,提及這個,她就忍不住傷心。
“好了,都過去了。”見她真的傷心,陸戟到底緩和下了語氣。
秦曉檸抬起一雙淚眼,看著他,語氣裡帶著哽咽:“我知曉你是怨我冇陪著你去河西,說實話,我確實是不想吃苦。”她語氣漸漸低了下去,悄悄瞥著他,坦誠道:“那次我是裝病騙你的。”
他早看出來了。
“實在不想去,我也不強求,為甚要騙人?”陸戟問道。
公府世子爺,身份何等的尊貴,自幼被人捧著慣了,最煩的就是被欺瞞。
“我不是怕你生氣嘛。”她嘟著嘴。
“你騙我,我就不生氣了?”他反問。
見他又沉了臉,她怯怯的拽住他袖口,輕輕的搖著,撒嬌似的哄著道:“好了,你彆生我氣了,我保證下不為例,往後,絕不敢再騙你。”
“有話好好說,少跟我拉拉扯扯的。”陸戟的話雖不耐煩似的,但嘴角卻不自覺的噙上了笑意。
小姑娘撒開了手,又湊在他跟前,討好似的道:“我清早起來特意給世子爺做了,你素日愛吃的點心呢。”
陸戟睨著她,道:“不趕你出去就是了,不用為了那二兩銀子,違心的刻意來討好。”
“本世子,也未必稀罕。”他哼了聲。
“是不是昨日我跟琥珀她們玩笑的話,你聽了不高興了?”她看著他,眼波流轉。
陸戟冷哼著反問道:“你那是玩笑話嗎?我聽著,可不像。”
“怎麼不是玩笑話。”她湊上前,又拉住他袖口,柔聲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世子爺還不清楚,跟你這麼些年,我何曾跟你討要過錢財。”
“我真的不愛錢的,你該清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