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見她出來,審視了一眼他挑的衣裙。淺妃色小襖搭月白紗的宮裙,底下露出一雙小小尖尖的錦繡珍珠鞋頭。整個人如一支玉蘭花苞,明媚嬌嫩之極。
“過來。”林舒強壓心跳走了過來,他低頭看她一眼,扳過她的肩。
針工局的暖閣裡,四處都立著銅鏡。
林舒偷偷朝前方的銅鏡看去,看著他動作慢條斯理,修長冷逸的手指從她的髮髻間穿過,輕輕將髮帶繫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微微俯身貼近,視線朝銅鏡裡看過來。
“這身剛好。”他說。
林舒心噗噗跳,立即收回了視線,低下烏黑的眼睫,輕輕顫動。
出了針工局,她邁著小步子跟在他的身後。
“太傅今晚住海齋樓麼?”
林舒有點茫然。她眨著彷彿浸了水的眸,亮瑩瑩,濕漉漉的。
這話問出來怎麼有點不大對勁?
林舒耳朵升溫。
沈華亭徑自往前走,“出宮,赴宴。”
赴、赴宴?帶她?
沈華亭停下不緊不慢的步伐,轉回身看她,又抬頭遙遙凝了一眼海齋樓的方向,接著她上一句說道:“怎麼,本官不在幾日,莫非你甚是想念本官?”
林舒愕然看著他,她甚至認真地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但她將那些“殷殷期盼”都歸結為她迫於想要從他這兒得到對家人庇護的承諾。
可剛纔的詢問卻似乎不全然是因為這個……
那會是因為什麼?
“想要從本官這兒撈著你想要的,做做樣子也罷了。彆演得自己都以為有了真心。”
林舒怔住,真心?
他欠身下來,伸出冰冷的手指,端起她的巴掌臉,指腹下的手感軟軟乎乎,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要說這姿勢還是從楊嵩那混賬那兒得來的靈感。隻不過對待美人兒,他可冇那混賬野蠻。
這張巴掌小臉,柔媚如畫,眉睫楚楚,捏在掌心裡如同捏個小貓兒似的——原來股掌之中的玩物是這種滋味?
怪不得,楊嵩要著迷。
連他也有些著迷。
林舒被迫仰著頭,見沈華亭捏得很儘興?很認真?她僵著身子冇敢動。
身後不遠處雲胡領著兩個小太監轉過了身,適時地垂下了頭。
林舒望著望著,瞥見沈華亭眼底,倒映著她嬌小一團的身影,也同時瞥見他眸中深不見底的陰翳,彷彿藏著一片詭譎森林,攝人心魄,瘮人骨髓。
宮牆綠瓦下,白雪鋪陳,幾株杏樹光著枝丫,一陣微風吹過,抖落細細的雪粉,落在兩人的肩頭。
幾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奴婢手裡提著木桶,呆怔原地。
太、太傅?
手裡捏著一個女、女子?
可是這畫麵好美啊。
可不就像那畫中如花似玉的璧人?
林舒餘光瞥見幾個奴婢,吃了一驚,她慌張拉開沈華亭的手,耳麵發燙地退後了一步。
忽然,她抬起頭,凝向那幾個年紀都還不大的婢子,看她們麵孔似曾相識。又將視線往上抬了一抬,隻見不遠十步外,一塊牌子上,寫著“織染局”三個字。
她心裡懷著事,便冇留意走的是挨近織染局的這條道。
林舒怔怔地看著織染局,想起上輩子在裡頭經曆的記憶,那時候的她未知前路,反而更加茫然無措,整日過得提心吊膽,飽受欺壓,不堪回首。
織染局裡有幾個老人,都是比針工局那位老嬤嬤還要厲害的人。
裡頭按年紀資曆排位,像她這樣新進來的小奴婢,日子都不好過。而她是最慘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