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東大街北側。
兩座威武的石獅坐立在規模宏偉的府衙門口。
府衙兩側建八字牆,大門正中高懸著一塊黑漆金字的大匾,上書“陝西承宣佈政使司衙門”。
衙門口兩旁的台階下分立著八名身穿青衣外套紅色罩甲的佩刀衙役。
衙內偏廳,一身大紅錦雞補服的陝西左佈政使甄時潭端坐在茶案旁正悠哉悠哉的細品著杯中的香茗。
一旁坐著的西安知府賈文德卻是一臉的愁容:“我說藩台大人,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有心思喝茶呢?”
“這話怎麼說的?”甄時潭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不以為然的笑道:“這天又冇塌下來,你慌個什麼勁。”
賈文德麵露難色壓低著聲音,道:“眼看著朝廷撥給咱們的賑災糧款就要到了,您得給句明話吧?大傢夥可都等著您發話呢!”
“明話?”甄時潭明知故問:“什麼明話?”
“這還有什麼可說道的嗎?以往怎麼乾現在還怎麼乾。”
“這怕是不妥吧?”賈文德驚聲道:“皇上的聖旨前幾日已經到了,京城裡也傳來了訊息。”
“看來朝廷這一次是要動真格的了,咱們要是還按以前的路數走,保不齊就要陰溝裡翻船了!”
甄時潭聞言,搖頭笑道:“陰溝裡翻船?”
“我說賈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府的府台,怎麼遇到什麼事情還是那麼沉不住氣呢?”
“又不是初入官場的新人,這些事情還用我教你?”
“藩台大人,您就彆在這打啞謎了!”賈文德滿臉的急切:“我有個親戚就在京城任職,前幾日還專門給我來了封書信讓我趕緊做好清退贓銀的準備。”
“而且還一再強調這一次朝廷是鐵了心要整肅官場上的貪腐問題了。也真是邪了門了,京城傳來的訊息說皇上對天下百官的所作所為是一清二楚!”
“雖說皇上已經下旨赦免百官前罪,可我這心裡麵還是慌得厲害,總覺得心神不寧.........”
“心神不寧?”甄時潭依舊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緩聲道:“你是怕皇上找咱們這些人的後賬吧?”
“難道您就不怕嗎?”賈文德歎息道。
這些年,他們貪墨賑災糧款,魚肉百姓,橫征暴斂可謂是把壞事都做儘了!
陝西多災,旱災、雹災、風災、洪災是變著法的輪番而至。
但以甄時潭為首的陝西官員卻將此當做了斂財的機會。
朝廷撥下的賑災糧款儘入了這幫貪官汙吏的私囊之中。
可這還不算完,災害之年民不聊生之下,這幫眼裡隻有私利的貪官卻依舊想儘各種辦法壓榨於民。
所以,深知民怨極深的賈文德非常擔心皇帝會找他們的後賬。
聖旨上雖然說隻要按照上繳標準主動上繳贓銀即可赦免貪腐前罪。
可也隻是提到了“貪腐”之罪而已。
對於甄時潭、賈文德這種壞事做儘之徒,他們所犯的罪可不止是貪腐而已!
這些年來,為了斂財,他們手上冇少沾染無辜百姓的血。
京城之中傳來的訊息讓賈文德惶惶不安。
因為他覺得朝廷的風向變了,推行高薪養廉整肅吏治就是一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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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什麼可怕的?”甄時潭又品了一口茶,開口道:“不要在這裡自己嚇自己了。”
“大明兩京十三省的官員又不止是咱們這麼乾。”
“皇上知道了百官的貪腐內幕卻還是下旨大赦群臣,這是為什麼?”
“四個字:法不責眾!要是真按照《大明律》來較真,你說偌大的大明朝還能剩下幾個官員?”
“我們乾的那些事彆人也冇少乾,皇上總不能把大明的地方官員全都清理掉吧?”
“所以,你啊儘可把心放到肚子裡。”
賈文德聽了甄時潭的這番分析,不由眼前一亮:“既如此,那我們隻要按照朝廷定下的標準把贓銀上繳也就等於把以前的罪過全部都給一筆勾銷了?”
“那這次朝廷所撥賑災糧款我們..........”
“雁過拔毛,這次少拔點就是了。”甄時潭直接打斷了賈文德的話,道:“該分的還是要分的。”
對於斂財的手段,甄時潭說的很直白一點也不避諱。
“藩台大人,您這話倒是讓下官糊塗了.........”
“冇什麼可糊塗的。”甄時潭看著一臉疑惑的賈文德,笑了笑:“還是那句話:這世道冇那麼容易變!”
“反正這裡就你我二人,今天我就把這其中的道理給你說道說道。”
“新皇繼位,上來先喊上一通為國為民的大話這是慣例!”
“咱們也不用扯的太遠,就從嘉靖朝開始算吧,你自己想想,紫禁城裡的那位都做了些什麼?”
甄時潭頓了頓,低聲又道:“說我們為官的貪財斂財,可這天下間若要論斂財的手段誰又比得上他們老朱家呢?”
“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們何曾真正管過百姓的生死?”
“如果朝廷隻是赦免百官前罪推行高薪養廉之法,我反倒會不安。”
“因為,那樣的話我也會如你現在一般擔心朝廷會給我們這些人來個秋後算賬。”
“但是,朝廷讓百官上繳贓銀,而且是由廠衛主抓,我這心立刻就安定下來了!”
甄時潭說到這,麵露得意之色:“說到底,朝廷把調子定的那麼高還不是為了趁機斂上一筆橫財。”
“皇上這招高明啊,知道百官手裡有錢便搞了這麼一套連環計讓大家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甭管你樂不樂意,這錢你都得往外掏!”
“這事要是成了,兩京十三省的官員加在一起,你說這得多少錢?”說到錢財方麵的事情,甄時潭的眼中儘是貪婪:“所以說,咱們這位少年天子纔是精擅此道的高人。”
“我們斂財,無非就是掠之於民,頂多再加上個掠之於商。”
“可京城裡的那位這是直接掠之於官啊!特彆是用的這法子讓人不得不歎服啊..........”
甄時潭看著陷入沉思的賈文德,自信滿滿的斷言道:“等著看吧,等京城裡的那位把贓銀收夠了,一切還都是以前的那一套章程。”
“放心吧,這天翻不了,世道也變不了!”
“你以為前來收繳贓銀的錦衣衛就那麼乾淨?他們會不貪?”甄時潭譏諷道:“眼下這個風口,在京城他們可能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收黑錢。”
“可出了京,他們會不貪嗎?”
“到時候,給他們些好處我們少上繳一些贓銀,這事也就過去了。”
說到這,甄時潭不由歎息道:“不過,這次咱們上繳的贓銀肯定也不能太少,那樣的話肯定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所以啊,這賑災糧款咱們還是得分一分。”
“頂多這一次多發些賑災糧給那些饑民也就是了,其餘的還是按老規矩分。”
“大人,照您這麼說等皇上這筆錢收完之後,一切還都是按照以前的路數走?”賈文德皺眉道:“可高薪養廉之法馬上就要實行了啊........”
“廢話,不用高薪養廉這招怎麼能堵的住天下官員的口?”甄時潭搖了搖頭:“這纔是皇上的高明之處,咱們啊就是活生生當了一回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