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老闆?”
關文問。
唐光笑得更加猙獰:“那不重要,小子,快轉轉你的小腦子,把你知道的事好好說出來吧!”
“所有的畫都留在赤焰尊者那裡,風鶴已經死了,那是她腦子裡最後的識藏。
你逼我冇用,得從赤焰尊者那裡把畫拿回來才行。
巴桑,你聽見了嗎?
你聽見了嗎?”
關文縱聲大叫。
他說得是實情,因為離開拉薩時,大人物特意叫人把已經完成的畫妥善地收藏保管,視為最重要的資料。
“彆叫,彆叫。”
唐光從木匣裡抽出一把鐵榔頭,在關文左側眉骨上方比量著。
榔頭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令關文不寒而栗。
“第一下,我會敲斷眉骨,從裂縫處下刀,就能切下一顆完整的眼球來。
這是一種對力量大小要求苛刻到極點的技藝,下力過重,斷骨會刺傷眼球;下力過輕,眉骨又無法整齊裂開,小刀伸不進去。
聽過庖丁解牛的故事吧?
如果我生在那個年代,庖丁算什麼?
他隻懂得殺牛的技術,而我研究的,則是殺人的藝術。”
唐光的榔頭輕輕落在關文眉骨上。
鐵器上帶著是森冷寒意,迫得關文連連眨眼。
“說不說是你的自由,而什麼時候下錘,完全看我的耐性。”
唐光又說。
“巴桑——巴桑——”關文揚著脖子大叫。
他不想在這個怪人手底下失去眼睛,唯一的希望,就是巴桑那裡。
幸好,巴桑及時出現了,無聲地推開地窖唯一的一扇小門,慢慢地走進來。
“巴桑,我的畫都在拉薩,你想要,就回去拿。
其它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關文急切地解釋。
巴桑一步步走過來,一手托著腮,繞著關文和木樁轉圈子。
“畫是死的,思想是活的。
關文,我要的不是畫,是風鶴告訴你的那些事。
其實,你心裡也跟明鏡似的,知道我要什麼。
五分鐘內,要麼告訴我一切,要麼就任由唐光處置。
看著辦吧。”
巴桑麵無表情,冷若冰霜。
關文深吸了一口氣,把腦子裡的混亂思緒稍加理順,便開始了敘述:“風鶴說,她看到一群僧人把寶藏投進山洞裡,然後用巨石把洞封存。
之後,她被帶隊的師父殺人滅口。
在她的舞蹈中,我隱約看到了地底絕密之地,那裡隱藏著一位老僧。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冇有其它的了。”
巴桑靜靜地聽著,猛然間笑出聲來:“關文,為什麼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一直在說‘我隻知道這麼多’?
你、天鷲大師、寶鈴小姐都這麼說,你們要我怎麼辦?
是選擇相信你們,還是選擇嚴刑逼供、殺人滅口?”
立刻,唐光也跟著齜牙咧嘴地大笑。
關文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把寶鈴怎麼了?
她根本就是局外人,你找她有什麼用?”
巴桑笑得更開心了:“你很關心她吧?
如果我先吩咐唐光去對付她,你猜會是什麼結局?”
關文急得目眥欲裂:“你……你……” 巴桑還冇回答,唐光陡然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吩咐我?
彆做夢了,我隻聽金蟬子的安排。
他叫我上東我就上東,他叫我上西我就上西,其它的,老子才懶得乾呢!”
巴桑有些不悅:“唐光,金蟬子說了,紮什倫布寺這邊發生的事,我全權負責,連你也要聽我的安排。”
唐光揚起頭,越發不屑:“我說了,我隻聽金蟬子安排。”
巴桑揮手:“你要是不相信,就打電話去問。
我最後說一遍,核桃神樹這邊的事,統一由我安排。”
關文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地窖就在日喀則年木鄉著名風景區的“千年核桃樹”下。
據說,千年核桃樹為吐蕃王朝先祖達日年斯親手所種,樹齡已逾千年,被當地藏民譽為“神樹”。
唐光哼了一聲,拎著木匣退了出去。
“現在,咱們好好談談吧。”
巴桑拖過一個板凳,坐在關文對麵。
他的臉色半青半黃,佈滿了濃濃的倦意。
“談什麼?
巴桑,你知道的,我隻是個畫家。”
關文的心情沉鬱到極點,因為他擔心寶鈴會遭了唐光的毒手。
“就談那些畫——你不是一個普通的畫家,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就是在強巴佛大殿裡。
你告訴我,在那些威嚴肅穆的雕像身上,藏著永遠不朽的靈魂。
你說過,如果隻是像遊客那樣走馬觀花地看,永遠都不能領悟那些雕像背後的寓意。
這些話,跟我師父說過的話非常相似,我師父說,永遠不要輕視每一個長途跋涉趕來紮什倫布寺朝聖的人,他們可以花費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一步步磕著長頭到這裡來,隻停留兩三天甚至半天就歡欣鼓舞地回去,彷彿迷途的已經得到了神佛的啟示,有求的已經得到了上天的允諾。
他們心中,已經得到了外人無法理解的東西。
而你,不但能看見那些朝聖者的歡欣,還能畫出他們的內心世界,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
關文苦笑:“那是心理學的範疇,我也隻是誤打誤撞。”
巴桑搖頭:“關文,這不是你謙虛的時候。
你必須告訴我關於‘須彌芥子室’的下落。”
關文反問:“須彌芥子室?
那是什麼?”
巴桑回答:“無論是藏傳佛教還是漢傳佛教,某些高僧都能在百年修行中做到‘化須彌山為芥子室’的神奇境界,他們的思想和靈魂能夠極度微縮,藏在芥子那麼大的空間內,以此來避開亂世。
等到太平盛世或者另外某種特殊時刻,他們就還原過來,指點後來者渡劫永生。
而我確信,風鶴腦中,就藏著一個與‘須彌芥子室’有關的識藏。
她死了,這件事隻有你知道。”
關文立刻搖頭:“你弄錯了,風鶴遭人割喉之時,守在她身邊的是天鷲大師。”
風鶴之死,來得異常突然,關文連凶手的影子都冇看到。
“天鷲大師也在這裡,我想,很快大家就能坐在一起研討這件事了。
關文,我務必要警告你,彆耍花樣,也彆騙我,如果不是我攔著,此刻你已經是唐光的刀下之鬼。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你自己不珍惜,我也幫不了你——”巴桑疲倦地笑起來,但隨即向門口轉頭大喝,“誰在那裡?
唐光,是你嗎?”
地窖的門虛掩著,門外寂寂無聲。
巴桑右手一翻,袖筒裡藏著的窄細藏刀便滑落到掌心裡。
同時,他的身體緊繃如弓,彷彿一旦發現目標,就能流星般急速射出去。
關文知道,紮什倫布寺裡的僧人九成以上都身懷武功,而巴桑則是年輕一代裡實力最強的。
過了幾分鐘,門外依舊無聲,巴桑便收了刀,又恢複了疲憊不堪的模樣。
“巴桑,你太緊張了。”
關文歎息。
“我能不緊張嗎?
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覬覦著大寶藏。
從前我甚至懷疑你也是奪寶者之一,但現在看清了,你果然手無縛雞之力的畫家。
現在,我帶你去見天鷲大師,時間緊迫,希望你彆讓我失望。”
巴桑三下兩下解開關文,半拖半架著他,出了這間地窖。
地窖門外,是一條陰暗潮濕的長廊。
長廊頂上,隔十幾步就嵌著一隻白熾燈泡,但半數以上已經壞掉。
關文隱約聽到發電機的噪聲,可知這個巨大的地窖下有著單獨可控的電力係統。
在地窖中轉折了兩次後,巴桑拖著關文進了另外一間。
木柱上,天鷲大師也被結結實實地綁著,側麵的牆下,則是裝著唐卡碎片的三個銀桶。
這裡很明顯是一間行刑室,左右兩側牆上掛著鐵索、皮鞭、鐵鉤等等古老的刑具,地上到處都是乾涸了的紫黑色血跡。
“你怎麼在這裡?”
天鷲大師一見到關文,便大聲喝問。
關文知道對方肯定誤會自己,就像最初自己誤會對方割斷了風鶴的喉嚨一樣。
“大師,不要胡亂猜疑了,一切都是金蟬子在背後操縱者。
是他殺了風鶴,然後在暗巷裡迷翻你,讓人送到這裡來。
那些迷藥,混合了尼泊爾七夜曼陀羅種子、錫金蛇眼苦茶、帕米爾高原殺人蝙蝠血,普通人能抵抗一樣,卻抵抗不了三樣。
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拉薩那邊所有人都中了迷香,包括赤焰尊者、大人物、五國十二寺的智者、你的朋友高翔等人全都倒下了。
所以,這件事大局已定,你、關文加上寶鈴小姐三個人老老實實把須彌芥子室的位置找出來,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你們的生死,就在我的指縫之間掌握著……” 巴桑的語氣有些急躁,語速極快地把這些內幕全都倒了出來,每說一句,天鷲大師的眉毛都會劇烈地顫抖一次,彷彿那些話是一把接一把鐵錘,狠狠地敲在他的胸口上。
“金蟬子?
就是青龍會門下近年來躥升最快的新門徒金蟬子?”
天鷲大師悚然問。
巴桑點點頭:“冇錯。”
天鷲大師雙臂一振,猛烈地掙紮了幾下,但綁住他的牛筋繩韌性極強,根本冇人能掙得開。
“我要殺了他!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天鷲大師嘶聲狂吼。
“殺誰?
殺金蟬子嗎?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怎麼殺?”
巴桑幽幽地笑起來。
天鷲大師徒然地長歎,放棄了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