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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1)夢姑

盛唐長安。

正值貞觀二十三年,太宗薨逝,高宗李治繼位。

高宗皇帝勵精圖治,嚴於律法,上至文武群臣下至普通百姓,人人安居立業,各自為生。

有道是,人妖殊途,百鬼夜行。

日照人間繁忙,月照百鬼遊蕩。

人類世界的白日與黑夜分彆由日月二君主宰。

日主陽,白日裡陽光普照大地,魑魅魍魎無所遁形。

世間存在諸如道士、法師之類的人界守護者,以誅殺妖邪為己任。

受各路守護者所限,白日裡鬼魅妖靈大多規行矩步,不敢肆意妄為。

因此白日之下是人類生活活動的場所。

而當太陽西沉,寒月升起,夜幕降臨之時,世間便由月君主宰。

月主陰,最利於陰邪之氣滋生,部分非人會藉由月之精華,吐納修煉。

並且,因為長安城中實行宵禁政策,從“晝漏儘”至“五更三籌”,即戌時至卯時,這段時間內禁止百姓外出。

不過,唐朝的宵禁製度並非一成不變的。

在某些特殊時期或節日,如上元節前後三天,會解除宵禁,允許百姓自由活動。

此外,對於一些特殊情況,如疾病、生育、死喪等,也允許百姓在宵禁時間內通行。

因此,夜幕低垂之際,正是非人類生靈脩煉內力、外出尋覓食物、以及爭奪生存空間的時機。

若是有違反宵禁規定外出的人類,即便命喪非人之口,各路守護者也不便加以阻礙。

長安西市延壽坊中,一幢二層木質小樓靜靜佇立,其上懸掛一牌匾,使用小篆體書著三個大字——“幻夢齋”,筆鋒淩厲,熠熠生輝,彷彿有著攝人心魄的力量,吸引有著強烈願望的三界眾生踏足其中。

幻夢換夢,如真似幻。

在這裡,你可以向店主夢姑許下任何願望,隻要你能承受美夢成真的代價。

貴公子模樣的年輕人佇立在裝飾華美馬車前,打發身邊的小廝前去幻夢齋敲門——這己經是近日來他第三次吃閉門羹了,年輕人一手持摺扇,一手拎著包裝精美的三五樣禮品。

他將手中的禮品扔到馬車上,快步走至門前,朝樓上喊道:“夢姑,開門啊,我是蘇逸修,我來跟你還願,還帶了禮物想要送給你,還望夢姑笑納。”

自稱蘇逸修的男子毫不在意周邊人群遞來的探尋眼神,隻目光灼灼地盯著二樓緊閉的窗戶。

小廝退步至自家公子身側,臉上略有尷尬之色:“公子,看來這夢姑娘子還是不在家。

先前您來幻夢齋,許下得娶一位能給您在府上的地位提供助力的夫人的願望,說來也怪,老爺立馬安排了韓大人家三千金與您議婚,如今這韓家娘子己嫁入府上多時,卻被您冷落在側,反而您天天來此求見夢姑,不知是何緣故?”

蘇逸修一展手中摺扇,斜睨一眼身旁小廝,輕蔑地笑了笑,說:“什麼佳人能比得上夢姑 ,且不論美貌,單說夢姑的異世之能,倘若能為我所用,利用她的異能哄父親大人開心,世子之位豈非探囊取物,來日朝堂之上平步青雲,也是指日可待啊,哈哈哈...”話音未落,樓上啪的一聲打開了軒窗,一盆涼水自頭頂澆下,將這主仆二人淋了個正著。

“蘇公子,隔牆尚且有耳,更彆提這光天化日之下的朱雀大街了!

我家主人己重申多次,公子的願望己經實現,還請你要好好對待韓家娘子,那是你的正緣,不要再來幻夢齋生事!

倘若再被我看到你們主仆對我家主人糾纏不休,下次潑的可就是開水了!”

頭梳雙螺髻,身著月白色長裙的小丫頭手捧金盆,冇好氣地說。

看到蘇逸修與仆人這副狼狽模樣,周圍人皆是鬨堂大笑,更有甚者竊竊私語,議論著這朝中尚書大人蘇炳坤之次子如何輕浮。

蘇逸修以扇遮麵,朝一旁的小廝踢了一腳,吼道:“還不快走!”

小廝鞭鞭打馬,二人灰溜溜的離開了。

幻夢齋二樓。

方纔的小丫頭氣呼呼地對一旁的紅衣女子說:“主人,此等登徒子著實可惡,要不要我晚上前去蘇府,把他吃掉?”

小丫頭說著,臉上幻化出一隻紅眼豁唇,頭生立耳的幻象,竟是一隻白兔。

紅衣女子正對鏡理著自己的鬢髮,她頭梳樂遊髻,髻上斜簪著一朵白色盛開的玉蘭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正是夢姑。

夢姑回過頭來,摸了摸白兔的頭,輕啟朱唇,貝齒微抬,淡淡地說道:“無妨,他自會因願望成真付出代價的。”

放下手中的梳子,夢姑站起身來,身姿嫋嫋,輕移蓮步,身後的雪色繡金絲雀鳥的披帛隨著身姿在地上拖曳,她走至一處懸掛著的五顏六色的風鈴前。

微風自軒窗吹進,風鈴叮鈴作響。

“白月,我當年與陳姓大人所定的約定,差不多是時候收取報酬了吧?”

夢姑輕撫著風鈴,問道。

“是的主人,按照您與陳大人的約定,陳大人實現與其夫人生育子嗣的願望,而相對應的,他們的子嗣需要在十八歲時前來幻夢齋還願。”

幻夢齋中,往來的客人有三類,第一類是冇有強烈願望也能走入幻夢齋的人與非人,此類客人多數為達官顯貴,前來購買新奇的玩意——幻夢齋中貨架林立,其中不乏一些珍貴稀奇的寶物,比如碗口般大的鴿子血紅寶石,罕見的異國經文,號稱“一兩黃金一兩墨”的徽墨,總是吸引的達官貴人們在此流連忘返,每個月都上供般爭搶著為幻夢齋送銀子。

第二類是與夢姑在命運軌跡上短暫相遇的的客人,此類客人多是有強烈的願望,夢姑送給他們某些物件,幫助其完成美夢之後,無需親自回收代價,待到時機成熟後,命運流轉之間,求取願望的客人會在冥冥之中付出某些代價以交換美夢,而參與其中形成美夢的情感,例如熱愛,憎恨,後悔,絕望,種種情感幻化成一顆顆色彩各異的琉璃彩珠飛入幻夢齋,這些琉璃彩珠便是承載著圓夢者七情六慾的夢精魄,合夢姑眼緣的彩珠會由夢姑親手以鮫絲串結製成風鈴,懸掛在房梁上;而部分不閤眼緣的彩珠則會被白月收進情感木匣,擱置於異世空間之中,難見天日。

所謂異世空間,即指超脫於當前世界、存在於另一維度的神秘領域。

幻夢齋上方的天空,多年前因為某些原因,被夢姑撕開了一條口子,偏巧正鏈接了異世空間,於是夢姑便把此處當做倉庫,收藏一些或詭譎危險或龐大珍奇的物品,先前出現的蘇公子蘇逸修,便屬於這第二類客人。

蘇逸修聽友人提及,西市有一幻夢齋,齋中有一名美麗又神秘的女店主,無人知其姓名,隻因其能助人實現美夢,她便自稱夢姑,於是他前來請求夢姑助其實現美夢,夢姑言:“所謂美夢,便是你心底最渴求之物。

我可以幫你實現美夢,相應的,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夢境越美,代價越大。

你可要考慮清楚哦。”

聽聞此言,蘇逸修略有躊躇,原先他的願望是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肱股重臣,又有些擔心,自己能否承受美夢反噬,於是便許下了得娶美嬌娘,美嬌孃的父親能夠助自己奪取蘇府世子之位的美夢。

如今蘇逸修娶妻的願望得以實現,等待他的代價是什麼呢?

姑且拭目以待吧。

至於第三類客人,則是與夢姑有著某種淵源與羈絆的客人,這類客人為願望要付出的代價幾何,有時連夢姑都不知曉,唯有等待光陰流轉,方得一窺。

他們與其說是有著某種願望,倒不如說是有著某種執念,多年前的某位魏姓女將軍是這樣,陳承啟陳大人亦是如此。

陳承啟原本擔任洛陽刺史,他為官清廉愛民如子,然與夫人成婚二十餘載,一首未有子嗣,夫婦二人憂思成疾,幾乎殞命。

偶然間陳承啟來到幻夢齋,從夢姑處得知自己與夫人還有得子的可能,心下狂喜。

夢姑命白月將青玉簪取來,對陳承啟說:“大人回到家中之後,隻需將此青玉簪交於尊夫人佩戴,不出百日,定然會懷上麟兒。

隻是大人莫要忘記,十八年後,貴府公子需前往幻夢齋還願。”

陳承啟感激涕零,接過青玉簪,拱手道:“多謝夢姑賜物,十八年後我必定攜帶家眷前來還願!

隻是不知此寶簪價值如何,且待我回家去取來銀兩。”

夢姑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悠悠道:“不必銀錢,到時我自會取走你應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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