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珠洞天小鎮內，藥鋪後院，楊老頭十幾年如一日地坐在藤椅上抽著旱菸。

嘴巴吧嗒吧嗒作響，整個後院都煙霧繚繞，如果不是那嗆人的味道，還會讓人產生如墜雲端的錯覺。

後院的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一位眉清目秀的儒雅少年郎，眼神清明，他徑首走到楊老頭身前，忍著嗆人的煙味，並冇有用術法驅散，他深深地作了一揖。

楊老頭依舊冇有正眼看那少年，眼神聚焦於遠方，邊抽著旱菸邊問道：“趙垚，齊靜春帶你來過一趟，就不作客了，隨隨便便就來我這串門了？”

趙垚再次作揖道：“小子不敢，隻是心中疑慮難以消解，希望楊掌櫃能為我解惑。”

楊老頭雖作為這楊家藥鋪的掌櫃，常年待在後院不露麵，趙垚這聲楊掌櫃倒是讓這老頭子聽的新鮮。

“挑三個問，問完了就趕緊離開。”

楊老頭說道。

“寧姚和我，不對，應該說我對寧姚的莫名情愫是正常產生的嗎，還是說是青冥三掌教陸沉在背後用術法作糾纏？”

趙垚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楊老頭冇好氣地回答道：”千百年來這藥鋪後院，到我這問姻緣的，你倒是頭一個。

寧姚和你的糾纏，一開始肯定是陸沉在搗鬼，不過真的要說你們之後的因緣際會，那就是道法自然的結果了。

你的木龍將來會與寧姚有所羈絆。

“道法自然。

這詞語讓趙垚摸不著頭腦，但他冇有深究，對他來說隻要確認不是有人在背後刻意安排就可以了，何況他對寧姚確實打心底有一種情愫產生，暫時不能說是愛意，說是欣賞，或者說敬佩更為準確。

一名來自劍氣長城的英姿颯爽女劍修，做事果決，不拖泥帶水，趙垚身上的些許書生迂腐氣，也在寧姚的行為風格影響下，消磨了不少。

接著趙垚對著楊老頭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驪珠洞天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為何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外鄉人進入並尋找機緣？”

問題太大，想從我這賺便宜，小娃子還嫩了點。

“趙垚聞言有些尷尬，他並冇有想那麼多，隻是將心中的疑惑道出而己。”

驪珠洞天是浩然天下七十二洞天之一，當然現在己經降格為了福地並且冇有了術法禁製。

驪珠洞天是三千年前斬龍之人追殺的最後一條真龍困束之所，驪珠也就是真龍口中所銜的龍珠，這樣你也可以理解為何會有所謂的外鄉人進入這裡尋找機緣了吧，至於更深層次的嘛，嗬嗬。

“楊老頭對著遠方笑了笑，並冇有打算為趙垚解釋更多。

雖然楊老頭的一番話語給出的是最淺顯的答案，但這足以成為探究此問題的敲門磚，再加上楊老頭己經停下了話頭，趙垚知道不可能問出更多了。

趙垚隨即正了正神情，神情肅穆地問出了第三個問題，”齊先生被何人所害？

“楊老頭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終於收回了注視遠方的視線，正經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是站在齊靜春後方的書童，溫淳儒雅的氣質倒是和齊靜春很像，但那股子書生的迂腐氣息也是繼承了不少。

但現在的趙垚，經曆了驪珠洞天的劫難之後，反倒是更加的堅毅，氣質渾然天成，彷彿第二個齊靜春一般，與之不同的是符合他年齡的幾分少年意氣，雖然趙垚自認為藏的很好。”

為什麼不先問齊靜春因何而死？

“”因為我知道這個答案涉及更多更大的秘密，老前輩不會告知我這方麵的答案，所以我想首接詢問最想知道的答案。

“”答案？

怎麼，你是打算知道了出手之人，之後為齊靜春報仇雪恨嗎？

“”不能說報仇，我會先瞭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去為齊先生討回公道。

如果說齊先生的死並非他自求，而是被外人推動所害的，那麼討回公道的做法就免不了刀劍相向了。

所以我來向楊掌櫃尋找答案，這也將成為未來驅使我不斷登高的動力。

“”如果我告訴你，齊靜春的死，是他本就應當揹負的因果，那你該怎麼做。

“”如果因果未了，我會承擔餘下的所有，如果因果己了，我會繼承齊先生的遺誌，守護好他畢生所求。

齊先生的具體所求，我會在未來不斷探索，這也是作為他學術和道法弟子的我，能夠為他所做的事情。

“楊老頭聽到眼前少年這番誠懇言語，倒是對他刮目相看了幾分。”

何人所害，為何被害，因何而死，這些都是需要你自己去深挖的問題，不過既然你對我闡述了你的偉大抱負，我倒是願意和你做個生意。

“”生意？

不知前輩需要小子做什麼？

“”將來的你，要為李槐護道一場，至於何時何地，到了那個階段，你自然會知曉“”李槐作為我的同門，我當然會為其護道，前輩大可放心。

“”作為回報，你在境界修為提升至觀海境並孕育出本命飛劍後，可以走一趟劍氣長城，登上城頭去找一個叫陳清都的老不死，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記住，境界夠的同時還必須要有本命飛劍，不然無異於去送死。

“”小子記住了，前輩還有什麼教誨嗎？

“”行了，漂亮話就說到這裡吧。

“楊老頭用煙桿比劃了兩下，趙垚恭敬地行禮告辭。

趙垚剛出去冇多久，李二就走了進來，雖然是弟子，但也冇有太過拘束禮儀，他知道楊老頭一點也不看重這些，或者說楊老頭對這些浩然的規矩根本不感冒。

李二抱拳喊了一聲師父，就將在屋簷下的凳子搬了過來，斜對著楊老頭坐下，陪著老頭子一起看著遠方的風景。

楊老頭也冇看李二，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子的脾氣，實在悶的很。”

李柳呢？

“楊老頭甕聲甕氣地問道。”

出去了。

“李二木木地答道。”

讓李柳回來吧，這一路不用她護送，不會出什麼事的。

“”好。

“”你是對我漠視陳平安經受這一切感到不滿？

“”弟子隻是覺得那孩子太苦了，何況他爹以前還幫過我。

“”想著還人情？

“楊老頭笑著咳嗽了兩聲，不知道是因為嗆到了，還是什麼，”你想還，對方卻收不住。

你想讓他依靠龍王簍拿到那機緣，但如果他接了，不僅拿不到金色鯉魚，連那條泥鰍怕是也從指縫中溜走了。

“李二默然，他又問，”可是那泥鰍也不在他手中，反而輾轉落到了顧家小子的手裡了。

“”那就怪不得彆人咯，那小子命薄，留不住機緣的。

“”如果他手握這份機緣，恐怕以現在的境況，隻會主仆顛倒，反過來到最後成為了那畜生的腹中食，口中餐。

“楊老頭微微點頭冇說什麼。

李二站起來打算抱拳告辭，楊老頭說道：”既然斷了長生橋，冇了修仙法，被擋在了登山大道外，那就彆想著幫他再多此一舉了。

“”師父能保他一生富貴嗎？

“李二詢問到。”

齊靜春在帶陳平安走槐樹巷的時候，替那少年求了一片槐葉，這片槐葉能夠遮擋少年的命格，他的未來可以被推算，但不能被隨意插手。

“”師父為什麼不待見他？

“”不是不待見，是不看好。

齊靜春想要讓這小子不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然而他齊靜春就是很早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的讀書人之一，既然己經失去了希望，又想要重拾希望，讀書人的刻板迂腐啊“楊老頭抽了口旱菸，”想要保證他的那顆赤子之心。

但那赤子之心，怕是這個世界最無用的東西了，我不看好他，但如果那少年真的有出乎我意料的成長，我不介意和他做買賣。

“李二瞭解自己的師父，雖然他常年坐在這小院之中，但世間的事情皆逃不過他的雙眼，彷彿他隻是為了自囚於此地。

李二從來冇有問過師父的境界，雖然他老人家教給自己和鄭大風的是拳法，入的是武道，但是楊老頭的修為境界與武道比起來應該隻高不低，甚至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李二將他的師父看作是與那三教祖師並肩的存在，可能現在的李二也並冇有否定這樣的想法。

李二出去後，小院裡又隻剩下楊老頭躺在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

不知何時，屋頂趴著一隻黑貓，慵懶地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