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斥責,讓眾人不約而同看向秦宜寧。
雪梨院的婢女是孫氏身邊的金媽媽安排的,大多數人從前都是孫氏屋裡的人,秦宜寧纔回府一天,下人更是昨兒午後才送去的,她哪有管束的時間?
若說下人們規矩不好,那也是孫氏調教的不好,又與秦宜寧有什麼相乾?
有了昨夜的事,眾人都不覺得秦宜寧會忍氣吞聲,此時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秦慧寧更是目光晶亮,充滿期待——這野人要是能暴起跟老太君鬥一場纔好呢!
秦宜寧緩緩站起身。
眾人端凝了神色。
秦慧寧藏在袖中的手激動的緊握。
誰知,秦宜寧卻是規矩的行了一禮,溫言軟語的道:“老太君教訓的是,是孫女管束不當,還請老太君息怒。”
她乖巧的模樣,溫順的語氣,讓人心裡舒坦,又不免多出幾分動容。
這般應下,等於間接的維護了孫氏。
就連老太君看秦宜寧的眼神都不免溫柔了幾分。
果真是秦槐遠的嫡親女兒,即便冇有養在身邊,這孩子的本性也是厚道的。
老太君這一生的榮耀和驕傲,都在長子身上,現在看著容貌肖似少年秦槐遠的少女,老太君的怒氣漸消,竟不自禁露出個笑容來。
“嗯,往後多留心就是了。
你父親給你請了師父,稍後就到了,你也仔細學習起來。”
秦宜寧微笑行禮:“是,多謝祖母。”
“坐吧。”
老太君擺擺手。
方纔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在秦宜寧一句話之下化解了!
秦慧寧眼看著老太君對秦宜寧露出那般慈愛的笑容,緊握成拳的手指甲險些將掌心都抓破。
餘香額頭貼著地麵,隻等著秦宜寧跟老太君吵嚷起來,自己再順勢告她心思歹毒、苛待下人,誰料想那“野人”根本就不按著牌路出牌!
老太君的目光轉向餘香,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揣摩:“你有何事要我來做主?
抬起頭來回話。”
餘香抬起頭來,臟汙的臉上滿是炭灰,淚水衝出的白印子被她隨手一抹,又糊成了一片黑,姑娘們都看的彆開眼,覺得喉頭一陣翻滾。
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餘香嗚咽道:“求老太君做主將奴婢們調離開雪梨院吧!
奴婢在雪梨院活不下去了,一定會被四姑娘折磨死的!”
老太君蹙眉,看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立即會意,沉聲道:“胡鬨!
四姑娘是主子,身為主子,又何至於會故意折磨下人?
更何況做仆婢的,在何處服侍豈是你能夠挑挑揀揀的?
能去雪梨院服侍四姑娘是你的福分,這會子這幅尊榮來老太君跟前挑撥是非,還敢誣陷姑娘,你是想造反!
”
“二夫人明鑒!
奴婢著實冇辦法了纔會出此下策!
四姑娘太暴戾了!
奴婢和瑞蘭纔剛去服侍了一天,就被折騰成了現在這樣,四姑娘將瑞蘭踩在地上打,您瞧她的臉,這會子還腫著呢!”
餘香起身拉過瑞蘭指著她青紫的嘴角,隨即又指著自己:“還有奴婢,四姑娘無緣無故的就罰奴婢去小廚房燒水,一燒就是半宿,不準奴婢去睡覺……” 說到此處,餘香已是大哭了起來,淚水再度將她花貓似的臉上衝出兩道白色的痕跡。
瑞蘭被餘香一番話說的恨不能立即學會茅山法術,若能隱身就好了!
平日見餘香很機靈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刻就犯起傻來,獨自一人犯蠢就罷了,還要拉上她!
瑞蘭唬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搜腸刮肚的想法子自保。
餘香也跟著跪下,再度叩頭:“求老太君做主,今日奴婢冒死前來進言,若奴婢再回去,四姑娘怕是會直接打死奴婢的!”
在餘香哭訴之時,眾人的目光已在臉頰紅腫的秦慧寧身上來回了幾次,若說將人揍出什麼好歹,倒真是秦宜寧能做出來的事。
皇上推行德政,是以相府之中多少年都冇有出現過將奴婢打殺這種事,且大家也著實冇有見過能大打出手的大家閨秀。
秦慧寧捱揍的事兒纔剛被老太君輕描淡寫的揭過,想不到又有婢女來告狀。
眾人很想知道秦宜寧會作何反應。
老太君給的排頭她安然吃下,就不信她還能忍受一個婢女。
可秦宜寧依舊端坐,垂眸望著老太君羅漢床前的腳踏,彷彿能盯出一朵花兒來似的,根本冇有半句辯解,至始至終都未曾給餘香一個眼神,就像這人不存在。
這下子,就連老太君也有些看不懂了。
被扣上苛待下人的帽子,於女子來說可算的上聲譽受損,難道秦宜寧不在乎?
還是她根本就不懂這事的利害關係?
氣氛再度凝滯下來,安靜的屋內隻聽得見餘香的抽噎聲。
老太君凝眉,剛要開口,不料瑞蘭卻忽然膝行上前來,“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朗盛道:“老太君,您千萬彆信餘香的話,四姑娘著實是冤枉的!”
餘香聞言一愣,驚怒的回頭瞪著瑞蘭:“你,你說什麼呢!
咱們不是……” 瑞蘭不等餘香說完,就已急切的道:“事情根本不似餘香所說,四姑孃的確是罰了她去燒水,可餘香受罰是因為犯錯,昨兒餘香將大夫人賜給四姑孃的首飾密下了不少,她以為四姑娘不認得賬冊上的字,也看不懂頭麵的材質,不想四姑娘聰慧過人,掃了一眼就瞧出少了多少東西。”
說著話,瑞蘭充滿佩服的看向秦宜寧,“四姑娘當時也並未點破,隻是側麵的提點了一番,暗示餘香將東西歸還,餘香自覺被戳破冇了臉,隻得將密下的首飾歸還了,可到底心裡記恨,趁著奴婢們跟著四姑娘出去時,就剋扣了給姑孃的炭火,不肯給正屋裡炭盆,把個屋子冷的冰窖一般。”
“昨兒晚上,奴婢因撕羅主子的事,被姑娘不留神誤傷,回到院子裡餘香瞧見了就跟奴婢好一通編排姑娘,奴婢勸說無果。
恰好四姑娘回來,聽見了餘香背後說的那些話,幾個罪過疊加,姑娘才罰她去燒熱水。”
“一個婢女,膽敢偷主子的東西,主子又未曾多說什麼也不曾重罰,她反而還記恨在心,剋扣主子的炭火,奴婢覺得,四姑娘對餘香的處置已經夠仁慈了。
餘香今日前來告狀,當真是昧著良心!”
瑞蘭說到此處,叩頭道:“請老太君明鑒,千萬不要偏聽了餘香的話冤枉了四姑娘纔是。”
站在屏風外頭的秋露聞言出來磕頭道:“老太君,奴婢也聽見餘香姑娘編排小姐了,說的很是難聽,瑞蘭的話屬實,雪梨院的仆婢們都可以作證。”
“你,你,你們,你們胡說!”
餘香睚眥欲裂,就要上前來抓瑞蘭的臉。
瑞蘭唬的哎呀一聲跌坐在地,虧得一旁秋露、吉祥幾個婢女在,纔將人撕羅開。
餘香尖叫道:“你血口噴人,昨兒還說要給你出氣,你今兒就反咬我一口,你個兩麵三刀的東西!”
“餘香,閉嘴。”
一直沉默的秦宜寧終於站起身來,簡單的四個字,就將吵嚷的餘香唬的噤了聲。
秦宜寧走到跪在地上的餘香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的眼神太冷了,讓餘香遍體生寒,低頭瞧著秦宜寧的雙梁繡花鞋,隻覺得那隻腳下一刻就會踹上自己的胸口。
可秦宜寧並未動手,而是給老太君行了禮:“老太君,這等事還吵嚷到您這裡來,著實是孫女的不是。
是孫女冇有管理好雪梨院,竟讓您也聽見這麼汙糟的事。”
老太君任由二夫人開口,冷眼旁觀今日的事,就是想看看各人都是什麼反應。
看到秦宜寧並未自降身份與婢女爭吵,她就已經很滿意了,又見秦宜寧纔回府一天,竟能讓瑞蘭和秋露站出來為她說話,這也間接的證明瞭她有禦人的能力。
昨日的乖巧懂事還記憶猶新。
看到秦慧寧挑撥父母,她也有勇氣與人對上。
今日見麵又並未一味的隻知道逞威風,還知道顧全生母的臉麵。
這會子老太君瞧著秦宜寧順眼多了,隻覺得她是個有勇有謀能屈能伸的姑娘,果真是秦槐遠的骨肉,身上自然就帶著幾分秦丞相年輕時候的風骨。
老太君擺擺手讓秦宜寧起身,“不與你相乾,這丫頭到底是自己性子歪了。”
好像剛纔斥責秦宜寧不會管束下人的人不是她一樣。
轉而吩咐秦嬤嬤:“去查問雪梨院的人,此事一旦證明屬實,立即將餘香發賣出去。”
餘香聞言,驚恐的瞪大了眼:“老太君,您不能如此啊!
我是家生子,我爹是……” 老太君不耐煩的皺眉,“我不管你老子娘是誰,能養出這種不安分的閨女,怕也不是什麼好的,綠娟,此事交給你去辦,既然是家生子,那就按著規矩來吧。
先將人帶下去,我瞧著心煩。”
“是。”
秦嬤嬤立即叫了粗壯的婆子來,用帕子堵了餘香的嘴,直接將人拖了下去。
眼看著餘香被拖走,瑞蘭也有些害怕。
這時候,隻要秦宜寧一句話,說她昨日妄圖襲擊主子,她可能就會跟餘香是同一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