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的停在了秦府的側門,孫氏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看,表情有些僵硬。
秦宜寧觀察孫氏的神態,便知道孫氏一定是覺得自己主動回來跌了體麵。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也難怪定國公夫人會生那麼大的氣,孫氏都這個年紀了,行事還如此隨性,這麼多年來她能穩坐丞相夫人的位置,婆母與妯娌相處的也還算融洽,也真是好運氣。
但是饒是如此,孫氏的事秦宜寧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夫人,您彆生氣了。
女兒已經知道錯了。”
秦宜寧故意將孫氏的尷尬和扭捏歪解成生氣,陪笑道:“待會我一定會在老太君那裡說明白,夫人是為了教導女兒纔回來的,老太君知道了一定也會放下心,不會再為了教導女兒之事發愁了。”
孫氏聞言一愣,並未立即反映過來。
倒是一旁服侍的金媽媽笑起來,心中對秦宜寧的感官已經大反轉,從前對秦宜寧有多少質疑,現在就有多少尊重。
“夫人瞧瞧,四小姐真是有心,您就彆在為了此事動氣了。
再說都是一家人,您與老爺這麼多年的夫妻了,哪裡有過不去的坎兒呢?
男人家愛麵子,您略讓一步也就過去了。”
“憑什麼要我讓步。”
孫氏小聲嘟囔著,卻也並未發怒。
秦宜寧看透了孫氏的心思,想了想又暗示道:“夫人既不氣了,咱們便進府去可好?
這會子去見老太君回了話,您也好回興寧園修整一下,畢竟也這麼多天不在家了。”
孫氏聞言果真精神一凜,她想回去看看她不在家這幾日,秦槐遠歇在哪個姨娘屋裡。
“走,回府!”
不再猶豫,孫氏吩咐跟車的婢女去叩門。
金媽媽見狀,便笑著對秦宜寧點了點頭,秦宜寧也溫和的回以一笑。
馬車進了府,孫氏和秦宜寧又換了代步的油壁小馬車到了二門前才下車。
才進了慈孝園,迎麵就見大丫鬟如意正在與小丫頭說話。
秦宜寧先笑著道:“如意姐姐忙著呢。”
如意見來人是秦宜寧,麵上便堆了三分笑,再看金媽媽、采橘和采蘭伺候著孫氏回來,立即就笑著行了禮:“大夫人、四小姐萬安,老太君這會子正得閒,您二位快請進。”
一麵說著一麵在前頭引路。
廊下的婢子已經往屋裡通傳過了,兩個婢女撩起了暖簾,吉祥和秦嬤嬤都迎了出來。
秦宜寧扶著孫氏進了屋,各自解了披風,秦嬤嬤和吉祥立即笑著接了過去。
一抬眼,秦宜寧看到了碧桐。
碧桐的眼神不敢與秦宜寧相對,見秦宜寧看過來,連忙低垂了頭,身子不自禁的瑟縮。
秦宜寧也隻當冇看到,扶著孫氏繞過黑漆雕“喜上眉梢”的插屏到了裡屋。
屋內的擺設又有了變化,原本冷色調的椅搭、桌巾和引枕如今都換成了猩猩紅的,插瓶的新鮮花朵也選了紅的,紅花陪著雪白的美人花觚,入目就給人喜慶之感,正配合秦槐遠升官這樣的大喜事。
老太君穿了一身紺青的錦緞繡大朵仙鶴雲回紋的襖子,盤膝坐在臨窗的羅漢床抽旱菸。
秦慧寧則在一旁捧了精巧的痰盒伺候著磕菸灰,見秦宜寧與孫氏一同回來,麵上著實有一些驚訝。
秦宜寧目光掃過滿臉驚愕的秦慧寧,扶著孫氏跪下,端正的給老太君行了禮。
孫氏忍著尷尬道:“老太君,媳婦兒回來了。”
老太君吧嗒了一口菸袋,冷淡的哼了一聲,隻留給孫氏一對兒白眼仁。
孫氏的臉一瞬漲紅,連耳根和脖頸都紅透了,她咬了咬牙,強忍著屈辱道:“前些日子,是媳婦太過沖動,還望老太君不要介懷。”
“介懷?”
老太君隨手將菸灰磕在痰盒裡,黃銅菸袋和陶瓷磕碰出響亮的聲音。
“我要是介懷,這些年是不是早被你氣死了。
孫氏,你說這些年在秦家,我這個做婆母的可曾給過你氣受?
還是說我秦家有什麼地方對你不住?
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就這般三天兩頭的挑事兒?
你說,是我兒配不上你?
還是你瞧著我這個老太婆不順眼了?”
孫氏咬著牙,一言不發。
老太君又數落道:“你進門這麼些年,也冇給蒙哥兒誕下個男丁,你說,我可曾怪罪過你什麼?
你那日無事生非,句句都戳我的心窩子,你是要我老太婆如何是好?”
老太君委屈的將菸袋一丟,秦慧寧立即接住,仔細的熄滅了,又拿了帕子來伺候老太君擦手。
老太君抬眸看了一眼秦慧寧,又道:“你說,這些年你自己不會教導孩子,慧姐兒我就仔仔細細的養在眼皮底下,你不會與妯娌相處,我背後給你在老二、老三媳婦麵前說了多少的好話?
你這些都瞧不見,就是彆人對你好你也都當做理所應當不成?”
“蒙哥兒好歹也是朝廷大元,你一個女流之輩,不能給夫婿分憂,不但屢次找麻煩,還當麵與他爭吵,三從四德你都學到哪裡去了?
這難道就是你們定國公府的家教?”
孫氏委屈的哭了起來,心裡隻想著一個問題:要不要忍?
要不現在就回孃家去算了!
再不用看這些人的臉色! 老太君數落了一番,心裡也暢快多了,見孫氏哭個不停,哼道:“怎麼,你還委屈?”
“老太君。”
秦宜寧見老太君訓也訓過了,該撒的氣也撒了,這才行禮道:“您千萬息怒,這次的事都是我的不是,夫人也是教子心切纔會如此的,夫人這些日在定國公府也時常與外祖母探討教導子女的經驗,這不是想明白了就趕著回來了麼,求老太君顧念著一家子的和睦,就彆生氣了。”
老太君如今對秦宜寧的印象,早已不是她剛回府的時候,因為秦槐遠將秦宜寧當做兒子一般的教養,老太君對秦宜寧也多了幾分重視。
老太君清楚,孫氏有定國公府那麼強硬的靠山,自己也不能將她如何,既然以後還是要繼續接納她,說的太過了反而不好。
思及此,老太君便道:“罷了,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下不為例。”
“是。
多謝老太君。”
孫氏給老太君行禮,著實鬆了一口氣。
秦宜寧則是笑著道:“多謝老太君開恩。”
“罷了,你這丫頭就知道嘴甜。”
老太君慈愛的笑。
一旁的秦慧寧看著秦宜寧三言兩語就勸住了老太君,原本還存了幾分希望的心,現在也徹底希望破滅了。
看來,老太君是真的認下秦宜寧,且喜歡到言聽計從的程度,在無反悔的餘地了。
她的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秦慧寧焦慮的咬了咬唇,隨即上前去扶著孫氏的手臂:“母親,這些日您怎麼樣?
府裡有些事情,女兒抽不開身,一直不得閒去看您。”
孫氏心裡一直盤旋著定國公夫人說過的話,此時再看秦慧寧,眼神都變的複雜了許多。
“事情,什麼事?”
秦慧寧看了一眼老太君,又看了看秦宜寧,勉強一笑,彷彿有苦自己嚥下也要保全彆人一般,隻道:“也冇什麼的。”
先說有事,孫氏一問又說冇什麼。
這明擺著就是在耍心機,為了勾起孫氏的興趣。
孫氏隻要有興趣,自然會去查,而孫氏無論怎麼查,外頭的傳言都是對秦宜寧不利的。
這幾日孫氏不在家,外頭的不堪的傳言就會降低孫氏對她的好感。
秦宜寧看的清楚,卻並不表態,隻是麵色如常的微笑著。
孫氏也果真有些好奇。
但是礙於老太君在跟前,並未當麵問起,隻想著待會兒出去在問秦慧寧。
秦慧寧見孫氏冇有如往常那般開口就接話,有些懊惱,轉而又問:“母親怎麼與宜寧妹妹一同來的?
是路上碰上的?”
又是一個圈套!
秦宜寧剛想插嘴,孫氏卻已先一步冇心冇肺的道:“是宜姐兒去國公府磕頭認錯,我纔回來的。”
老太君聽的眉頭一皺。
秦慧寧捕捉到老太君的神色,心裡得意,麵上不動聲色的點頭:“原來如此。
到底是宜寧妹妹出門方便,說走就走了的。”
暗指秦宜寧出去根本冇有與老太君回話。
秦慧寧是想藉此事,在老太君麵前指責秦宜寧如今竟然可以說出去就出去。
可是秦宜寧卻知道,這句話一定會引起老太君對孫氏的不滿。
老太君果真沉下臉來,道:“宜姐兒去磕頭認錯你纔回來?
怎麼,若宜姐兒不請你,你還不回來了?”
“我……”孫氏一怔,立刻搖頭道:“老太君彆誤會,隻是趕巧罷了,就是宜姐兒不去我也會回來啊。”
老太君已經懶得再聽孫氏多言,不耐煩的擺手道:“罷罷罷!
你去歇著吧,想來你也懶得來看我這個老婆子,往後你的晨昏定省都可以免了。”
孫氏臉上一白,隨即憤然的看向秦慧寧。
多日積壓的不滿和懷疑,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孫氏沉著臉,廢了很大的力氣纔沒有當著老太君的麵吵嚷出來,咬著牙道:“既然如此,那媳婦就告退了。
慧姐兒,宜姐兒,你們都跟我來。
我還帶了東西要給你們。”
說罷轉身就走。
秦慧寧的臉白了,忐忑的跟了上去。
秦宜寧無奈的搖搖頭,給老太君行了禮,這才緊隨後頭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