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九歲生日的前一晚,爺爺打了口棺材,把我埋進了亂墳崗。
這是我們家的奇怪規矩。
從三歲開始,爺爺每年都要替我打一口棺材,第一年是柳木棺,第二年是柏木棺,第三年是檀香棺……
棺材裡先鋪一層雞骨頭打底,再灑一層方孔銅錢,等我躺進去之後,又在身上覆蓋一塊黃色經帛,密密麻麻寫滿往生禱文和勸人棄惡從善之語。
這些字如蠅頭,色成紫黑,都是爺爺用他的血寫成的。
最後是封棺入土,埋入地下三尺。
第一年,我在地下埋了兩個鐘頭,被爺爺挖出來的時候,小臉已經憋得青紫。
等我緩過勁來,爺爺就開始教我一種閉息法,讓我可以在密閉的棺材裡活得更久。
今年是第七年,用的是一口很普通的石棺,打造的十分粗糙,冇有任何花巧。
這次在地下總共埋了三天,爺爺才把我給挖了出來。
以往這個時候,爺爺都會下廚做一大桌子菜,我們祖孫倆坐下來歡歡喜喜地補過生日。
可這一回,爺爺隻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麪,就把自己關進了屋子裡。
第二天一大早,爺爺帶著我坐了整整一天的車,找上了一戶姓曹的人家。
這戶曹姓人家,在當地是名門望族,據說祖上還出過大官,不過他們對我爺爺卻是異常恭敬,知道我們要來,一大堆人早早地就擠在門口迎接 。
我雖然從小就跟著爺爺學風水,但我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我爺爺以前在風水界赫赫有名,地位極高!
隻是後來無意中在墳地撿到了我,萌生退意,這才金盆洗手,帶著我回到了老家隱居。
我們被迎進曹家後,我爺爺隻撂下了一句話。
“我可以解決鎖龍穴,救你們曹家一命,但有個條件。”
這個條件就是雙方立一份婚約,讓我跟曹家的一個孫女訂婚。
按照我爺爺的要求,從立好婚約開始,我倆就得綁上紅繩,白天同住一間房,晚上同睡一口棺材。
到了二十歲正式成婚,而且第一次洞房,也必須在棺材裡。
隻有等婚禮結束後,才能斬斷紅繩。
曹家人一聽,立即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下來。
我知道爺爺很可能是要替曹家逆天改命,這在風水上是大忌,稍一不慎,那就是滅頂之災!
這種要我爺爺拿命換的婚約,要來乾什麼?
我拉著爺爺就要回家!
可爺爺卻告訴我,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給我續命的辦法。
原來爺爺在撿到我的時候,就發現我後背有一大片古怪的青色胎記,跟紋身一樣,像極了一座閻王殿!
爺爺說,我這是萬中無一的閻王命,極其尊貴,又極其陰邪!
這樣的命格,又哪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爺爺窮儘了心思,也隻能磕磕碰碰地把我拉扯到九歲,但接下來他也無能為力,隻能找上了曹家。
“那難道就冇有其他辦法了嗎?”我不死心。
“有。”爺爺點了一下頭,隨即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但你做不到。”
我不服氣地問是什麼辦法。
爺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除非你能有閻王的本事,成為這人間的活閻王,那自然就冇問題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這怎麼可能?
“要是做不到,你小子就給我老老實實留在曹家,這樣或許咱們祖孫倆還有見麵之日!”
當天晚上,兩邊就立好了婚約。
跟我訂親的曹家孫女,名叫曹雪蓉,長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
爺爺喝了一口我們倆敬的茶,慈祥地摸了摸我的頭,溫言說道,“知道爺爺為什麼給你取名叫林壽嗎?好好活下去。”
之後把一盞青蓮白玉燈留給了曹雪蓉當做聘禮,就離開了曹家。
從這天開始,我們兩個小孩子就在一個屋簷下同吃同睡。
曹雪蓉對我出奇的好,替我脫鞋,親自端熱水給我洗腳,晚上在棺材裡冷,她就緊緊地抱著我,替我驅寒。
一度讓我覺得,除了我爺爺之外,我在這世上又多了第二個親人。
直到兩個月後的某個深夜,曹家祖墳所在的青龍山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曹家人激動得連夜把所有人叫起來,到祠堂祭拜祖先,第二天更是大擺宴席慶賀。
我知道事情肯定是成了。
可就在當天晚上,曹雪蓉當著我的麵剪斷了紅繩,指著我道,“隻要他碰過的東西,全給我扔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問她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曹雪蓉漂亮的小臉上佈滿寒霜,冷笑道,“你爺爺那老東西,算出我的命貴不可言,是九天上的鳳凰,就逼我跟你定親,讓你這賤命來沾我的光!”
“要不是我爸媽叫我這麼做,我會讓你這種賤命玷汙我?一想起來我就噁心!”
曹雪蓉滿臉厭惡,“都怪你爺爺那個老狐狸,等了兩個月就是不動手,那我就隻好裝給他看!”
我實在難以相信,這麼惡毒的話居然會出自一個九歲的小姑娘之口。
“既然你討厭我,那我走就是!”
我故意怒氣沖沖地罵了一句,扭頭就走。
爺爺可能已經出事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逃出去。
“他要是敢跑,就給我打斷腿!”
隻聽曹雪蓉一聲令下,一群人就手持棍棒圍了上來,把我堵在了門口。
我出不去,隻好退回來譏笑道,“你這雙手還替我洗過臭腳呢,你不得剁了?”
“你找死!”曹雪蓉勃然大怒,搶過一根棍子,就劈頭蓋臉地朝我抽了過來。
我一把抓住,把她拽了過來,抓過桌上的一個玻璃瓶敲碎了,架在她脖子上喝道,“都給我滾開!”
挾持著她向外走。
就在快到門口的時候,曹雪蓉突然從袖子裡拔出一把匕首,朝我刺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我隻好猛地把她一推,險險避開,曹雪蓉啊的慘叫一聲,卻是被自己的匕首在左臉上劃了一下。
雖然隻是劃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卻把她嚇得臉色煞白。
我趁機向外疾衝,接連躲過一群人的堵截,眼看著就能翻牆逃出去,突然間眼前人影一晃。
我不及閃避,直直地撞在了那人身上,頓時就像被一輛卡車碾中,轟地倒飛了回來,在地上骨碌碌打滾。
一個臉色焦黃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一腳踩斷了我的左腿,緊接著又把我的手腳全部折斷。
“你居然敢傷我的臉,你怎麼敢的,你怎麼敢的?”
曹雪蓉一手捂著左臉,一手提著匕首過來,一刀一刀地往我手掌上瘋狂刺落,大叫道,“手筋呢?手筋怎麼挑的?”
“小姐,這樣差不多了,你這小傷可以治的。”焦黃臉男子勸道。
“你給我閉嘴,我要挑了他的手筋腳筋!”曹雪蓉尖叫道。
“是,那我來吧。”焦黃臉道。
“你教我怎麼挑,我來!”曹雪蓉惡狠狠地道。
焦黃臉沉默片刻,抓住我的左手,在手腕上指了指,“挑這裡。”
曹雪蓉凶悍地一刀刺了下來,由於不熟練,我的手腕腳腕被她割得血肉模糊,鮮血濺到了她雪白的裙子上。
我知道被挑了手筋腳筋是什麼下場,就算不死也成了個廢人,但我答應過爺爺,要好好活下去的。
我咬緊著牙關,一聲不吭,靠著身子扭動,吃力地向外爬去。
突然一群人從外麵跑了進來。
“怎麼回事?蓉兒你這是乾什麼?”曹父大驚失色。
“他劃傷了我的臉,我要弄死他!”曹雪蓉怨毒地大叫。
“他爺爺雖然死了,但這小子留著還有用。”曹父皺眉。
我胸口像是驟然被巨錘砸中,兩耳嗡嗡作響,雖然我早有不好的預感,但此時聽到曹家人親口說出來,還是差點暈死了過去。
“我不管,我就要他死,我就要他死!”曹雪蓉尖叫。
曹父無奈,擺了擺手吩咐道,“拖下去弄死吧,手腳乾淨點。”
“不行,這樣太便宜他了!”曹雪蓉不肯,“他不是喜歡睡棺材嗎?那就讓他睡個夠!”
“你們趕緊給他上藥,彆讓他死了,我要把他封棺活埋到山裡,等死了再挖出來釘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