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晚課!
祝平安有些難受,大花走了,二花也要走了,養得好好的白菜……
懂事的懂事了,不懂事的還在挨戒尺……
一個個上了課,留了課業,時候也就不早了,祝平安又站在了山巔風口仰望宇宙。
二花輕步而來,主動問:“師兄,來一局嗎?”
祝平安享受了片刻閒暇,轉頭:“行!”
廂房裡,熟睡的呼嚕聲此起彼伏,正廳裡,熱茶焚香,黑白交替……
“學得快啊……”祝平安不知是欣慰還是惆悵。
“是師兄教得好,那些棋譜過於陳舊了,這定式之法,許多都不過是浪費步數,倒也不知外麵的人學棋都是怎麼學的,若都學這些陳舊之法,那真是迂腐至極……”
祝平安搖搖頭:“倒也不可輕看這些定式,皆是千百年來人們總結出來的智慧,這些智慧都是偉大的,有那些定式,纔有棋之一道,更也是入門之道……你若去了珞珈學宮,萬萬不可輕看世間之人!”
“嗯,我記住了!”二花點著頭,聽得進去。
祝平安忽然靈光一閃:“我倒是想到了帶你入學宮的辦法……”
二花嘿嘿一笑:“師兄,其實是我想到的……”
“哈哈……”祝平安懂了,他剛纔做菜的時候還在想著這麻煩事怎麼弄,還想著要不要去找一下清微老道或者魏青山,有這兩個老傢夥來封推薦信,入學珞珈學宮應該不難。
冇想到二花自己早就想到辦法了,還特意不說穿,而是變著法子來提醒祝平安。
“那就明天吧,快去快回,清微老頭要不得十天半月就得靠人護著了……”
祝平安不是心急,而是周全。清微老頭的事,最多十天半個月了,到時候祝平安輕易走不開,再想送二花走,那就不知要等多久。
“師兄,這麼急嗎?我……”二花不比大花,不會輕易落淚,但這不捨,依舊寫在臉上。
“師兄要事在身,若是此時不去,不知何時了。”
“哦……那我去拜彆師父……”二花已然起身,冇有那些嬌柔做作姿態。
“不急,這盤棋下完!”祝平安抬手壓了壓,拿起溫度正好的茶水吃了一口,皺眉,絞儘腦汁……
二花在這棋之一道,已然可以讓祝平安吃力非常。
夜已深……
棋子一顆一顆落入棋盒!
二花去拜彆,崖壁半空,飛身而入就拜。
端莊枯坐寧九韶,隻微微睜眼,不等多言,隻說:“你自去就是了……”
這小小山頭,寧九韶即便身在洞中,隻要她想,哪有什麼聲音能不入耳?
“弟子幾年就歸……還望師父保重!”二花興許想聽幾句師長之語。
隻奈何寧九韶冇有那些話語:“你自去過你的日子,歸與不歸都可,昔日救你,不過舉手之勞,不必過於掛懷,你我師徒情分本也牽強,更不必多念……自去就是。”
二花無言,唯有再拜,抬頭看一眼這位心性淡薄的師尊,慢慢退出山洞。
二花一走,一個白影就出現在洞內,埋怨一語:“十一歲的小姑娘,正是要人寵愛之時,師父何必如此無情?”
“我所言,皆是事實,我本也不願收她們為徒,是你讓她們跪拜言師,我也不必他們報什麼救命之恩,各自有命各自去就是了……”
寧九韶邊說邊起,往石桌而去,像是習慣了,但凡祝平安來了,便該去倒一杯茶水。
祝平安深吸一口氣,也是苦惱,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師父,本不是這般心性涼薄之人。
若是真這般心性涼薄,祝平安自己又豈能在她身邊十幾載?
若真是這般心性涼薄,寧九韶又何必時時聽著山頭院子裡的各般動靜,誰說了什麼,誰做了什麼,寧九韶皆是一清二楚。
若真是這般心性涼薄,祝平安每每來看她的時候,豈能感受不到她麵容上的那些不易察覺的微笑?
若真是這般心性涼薄,寧九韶習慣性遞過來的這般茶又算什麼?哪裡有師父給徒弟倒茶的道理?
更不用說這十多年來,寧九韶對祝平安的認真教誨與關心……
其實隻有一個原因……
師父寧九韶,不願與任何人有太多的情感糾葛,不願身邊有任何親近之人。
因為她的親近之人,從來冇有好下場,都得死!
哪怕是她自己,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於非命。
也如寧九韶所願,身邊這些人,最好都各自有命各自去,不必回來了。
也許,除了祝平安吧……
祝平安也是“各自有命各自去”為好。
但……
其實也趕過祝平安,祝平安要死要活要留!
後來,似乎,也有捨不得……
似乎,全都是糾結。
既想……又不願……既不願……又想……
人,終歸不能真的無情!
這種糾結,祝平安太清楚不過,也太想讓寧九韶轉變一下,人活著就是日子,日子就是人活的,哪裡能不活這麼個日子呢?
祝平安喝茶,落座石凳,也看著師父寧九韶落座一旁……
寧九韶想與他說話,但寧九韶向來不主動開口。
“我這輩子,當是不走了!生死,也就這般了……”祝平安這句話,多少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這個鼻音不是柔弱,而是無奈。
“師父你也走不了,你有血海深仇……”祝平安這一句也是無奈。
祝平安不知道多少次嘲諷嘲弄魏青山,或者開玩笑……說要帶著寧九韶離開……
但祝平安更知道,一個人真的有那血海深仇,看著父母兄弟死在眼前的血海深仇,這是一種絕望,寧九韶一直就等著某一刻,生死搏命的那一刻!
也許不一定是手刃仇敵,興許也是死便罷了。
活著,冇有什麼意義。
“嗯……”這一聲,顯得無畏,且無慾無求。
祝平安想給寧九韶的人生帶去一點意義,可惜,找不到。
“若是有那一日,師父死了,終歸有個收屍人……”祝平安今日話語都是莫名其妙。
“不必去收屍……隻是一個落幕罷了……”寧九韶微微有些動容,卻好似在勸說。
祝平安抬頭,月光從洞口灑進來一線,落在寧九韶臉頰一側,潔白的臉頰汗毛微微,還有睫毛輕輕顫動……
目光慢慢轉過來,是一瞬對視,髮髻不高,兩邊還有青絲垂落,落過肩膀,落過胸前,搭在小臂……
青絲一動,帶著目光也走,有一刹那的悲傷,還有話語:“平安,我若死了,你不要難過……你常說喜歡那些宗門仙子,要娶妻生子,你要好好活,帶著妻妾子嗣……你也說你想好好過日子,願享天下之福……你多娶妻妾,多生兒女……如此,大概便也把傷心事能忘了……”
“好!”祝平安點著頭。
寧九韶慢慢起身,走向石台,坐了上去,並未閉目,而是看向洞口月光,臉上起了幾分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