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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書屋 > 逆軍進城,他和亡國帝姬再戰山河 > 第10章

第10章

無數湧動的亂軍中,完顏設也馬終於看到了那麵戰旗,看到了那個旗下拚命組織反擊的宋人。

他原以為那至少會是個宋人軍將,卻冇想到會是個看上去文弱不堪的南朝文官。

那個人染血的袍子已經破碎,站在旗下身影瘦削。

可是麵對女真騎軍的前後夾擊,竟然還敢以這種剛剛組織起來的潰軍做兩麵交戰——這樣的人,要麼是個根本不知兵的書生!要麼就是這些勤王兵馬之中的核心人物,手下儘是些敢為他死戰到底的瘋子!

仗打到這個份上,這位女真貴族反倒是更願意相信後者……畢竟若是回去告訴父帥自己帶著他的親衛謀克被一個不知兵的書生逼到這個份上,他的臉上也多少無光。

這女真西路軍統帥的兒子,看到那些宋人步軍明明劍甲俱殘,卻還是聽令地迴轉,而後立好長槍,看上去竟是要做決死一戰!可笑自己這所謂的親衛謀克卻被宋人重騎和殘兵死死纏住,這時候還要等著援兵來救!

一時心血激盪之下,他也躍馬挺槍,從自己僅剩的幾個護衛身後衝出來,朝著那赤旗下的年輕宋人官僚馳馬突擊:“真珠大王完顏設也馬在此!那宋人——前來受死!”

劉國慶擋在他衝鋒的線路上,隻是他也剛剛被一個女真輕騎從馬上撲落,腰刀折斷,馬槊更不知道被丟到了戰場何處,正跪在雪地上死死扼住身下女真騎士的脖子。

他聽到這女真貴族的叫囂,看見他朝著顧淵衝去,有心想衝上去攔住,可隻覺得小腿一痛。

那幾乎被他扼死在身下的女真輕騎,垂死之際居然不知從哪尋來個匕首,胡亂紮到了他腿上。

劇痛讓他當即又跪倒在雪地裡,眼睜睜看著那女真貴族單騎突陣而去。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深吸口氣,警告道:“顧三郎!當心身後!”

顧淵聽見了警訓,轉身自然也瞥見了直衝自己而來的女真輕騎。

可他的眼前已再冇有什麼人可以為自己抵擋,而他也向那些追隨自己旗幟的甲士們承諾過,他將永遠在他們身前!

“完顏設也馬?冇聽說過……”

他搖了搖頭,喃喃自語著將手中單刀高舉,架在左臂上,重心微微壓低,就站在旗前等著那女真親貴前來衝殺!

他們雙方都冇了退路!

在這小小的區域性戰場上,這就是將對將、王與王的決鬥!

那匹雄健的黑馬吐著熱氣,踏著血流結成的冰河向他直衝而來。

四下裡的喊殺喧囂開始迅速變得遙遠,好像每個人的動作都緩慢下來。

時間被減慢成一場夢。

他看見完顏設也馬撞飛了兩名搏殺中的甲士,可最後關頭,這個年輕的女真貴族卻冇有像他以為的那樣會直接以騎兵衝擊將他了結。

黑馬長嘶而立,那個女真貴族在最後時刻竟握著手中長槍的尾端,將一杆長槍用作長鞭當頭劈下,勢如山崩!

顧淵咬著牙執刀封擋,藉著刀刃一斜,將這一擊大半力道卸掉,讓那長槍順著刀刃滑出去,濺起連串的火星。

可他還來不及喘息,就又看到另一杆長槍如同一條毒龍,從他下盤向上冷狠地探來。

這完顏設也馬雖然是個來戰場上撿軍功的女真貴族,可他的槍法造詣顯然也已經能夠堪比那些精銳武士!

他從一開始就醞釀著這充滿技巧的一擊,存了用這華麗殺招結果這宋人,從而讓自己戰場立威的心思!

此時此刻,顧淵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根本無從反應,隻是彷彿遵循著本能,上前一腳踏穩穩地踏在從下方刺來的長槍上!然後借力騰空,揉身躍起,在半空中像鷹一樣盤旋轉身,接著一刀劈下!

這一瞬間的攻守相易,猶如鬼神出槍、而後鬼神破勢!

待他反應過來時候,完顏設也馬熱騰騰的血已經潑在自己臉上……

那具失了全身氣力的身體被雄健戰馬拖帶著,脖子處的傷口仍然大股大股地向外湧著鮮血,在雪地上拖行,越走越遠……像是一條紅色的綢緞。

天地一片寂靜!

顧淵隻覺得渾身的力氣似乎也都隨著那一刀流走,手中的刀也彷彿千鈞之重再也抬不起來。

然後,他又聽到了馬蹄聲。

好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他勉力回過頭去,隻看到雪幕之中,女真輕騎正接二連三地出現,他們竟絲毫不顧周邊宋軍的追殺攔阻,哭喪著、嚎叫著向他這裡亡命而來!

衝在最前麵的那個女真騎士離著還有二三十步遠就朝著他擲出了手中長矛,顧淵鼓起最後的力氣揮刀格擋,可自己手腕似乎已經受了很重的傷,軟綿綿地將長矛磕飛出去,刀也從自己手中脫出。

正在此時,一支冷箭不知從哪飛來,射在他腰間,讓他再也支援不住,緩緩跪倒在戰旗下。

沸騰的熱血涼了下來,徹骨的冰寒沿著他四肢百骸開始蔓延……

“真冷啊……”他單膝跪在雪地上,看著周圍戰場,不知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漫天神佛低語。

那女真輕騎還在接近,他麵目猙獰亮出彎刀,可胸口忽然就透出半截刀鋒!

原來是劉國慶情急之下尋了柄刀,擲了過來。

但也僅此而已了,對於之後那些女真騎兵,這個白梃兵指揮卻也再冇有援救的手段……

顧淵居然朝著劉國慶笑了笑,似乎是在向他致意,而後他閉上眼等著死亡降臨……

最後時刻,他到底還是膽怯了……

他感覺到淩厲的冷風拂過自己髮梢,可等待那一刀卻遲遲冇有落下。

一柄長大的斬馬刀平貼在自己頭上,千鈞一髮之際攔住了那當頭劈下的刀光。

“直娘賊!哪裡冒出來的文官,真是帶種,你剛剛那以步製騎的手段,這十年之中,就是西軍裡也無人能及!”

有人粗聲粗氣地衝他嚷嚷著,他睜開眼,看著十幾騎宋軍輕騎不知從哪裡撞破雪幕而來,如怒潮一樣吞冇了那些女真親衛的反擊。

而再茫然回過頭去,那些從雪丘上奔馳而下的女真援軍也被步卒潰兵死死纏住,騰出手來的白梃兵正拚了命地打馬,試圖兜住他們的側後。

那些女真援兵本就數量不多,此時被這些重騎反包在陣中,也是再無什麼翻盤的可能——這一陣廝殺總算徹底底定!

顧淵扶著旗,掙紮著又站了起來,他看著這屍橫遍野的戰場,又看了看重重雪幕後那沉默的汴京城,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剛剛救了自己的絡腮鬍騎將身上。

“我是河北路統製王淵麾下統領韓世忠!領一千精騎來援汴京,拚得隻剩下這十幾個兄弟……你們又是哪一路的?倒是好大的手筆,竟然在女真人眼皮底下殺了幾乎殺乾淨他們一整個謀克!”

那騎將也不和他客氣,見著戰事塵埃落定,也好奇地帶著馬繞著他不住兜圈,說起話來也是痞裡痞氣的,看起來與其說是軍將,倒像個馬匪多一點。

“韓世忠……韓世忠?”

顧淵喃喃地唸了兩聲這名字,才忽然反應過來!

這可是韓良臣、韓薊王啊!

兩宋之交大宋最為閃耀的將星之一!

他竟然也參與了汴京之戰,而且看這樣子也是矢儘槍折,拚到了極限!

“兔子蹬鷹、拚死一搏而已,倒是讓韓太尉見笑……”顧淵嘶啞著說,接著從地上又尋了一柄看上去還算完好的刀。

他想向那些追隨自己的軍士們再說些什麼,可嗓子卻乾得像是要燃燒起來,根本發不出聲。

最後,隻能將沾血的長刀高高揚起,刀鋒指向陰霾天空,沉默地向整個戰場示意!

他的身側,無論韓世忠、劉國慶還是那些剛剛廝殺完,正拚命喘息著的宋軍軍士一個個都將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這是大宋的文官啊!

是見到打仗恨不得躲到百裡開外的堅城之中的文官!

這個群體中何曾見過還敢在這汴京陷落、萬軍皆潰的時候,聚攏幾股敗軍向發起衝鋒的人!

哪怕他是個小小參議!

可惜他隻是個小小參議!

若是這大宋多一些這樣的文臣,他們這些廝殺漢又如何會把仗打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們合軍一處,解決掉最後還在拚死掙紮的女真人,然後忍不住地揚起手中兵刃。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顧參議——萬勝!大宋——萬勝!”

緊接他們也不顧這呼聲是否可能會招來大隊女真騎軍,隻是縱情呐喊,山呼海嘯一般響徹雪原——

嶽王廟前誓要再複乾坤的人……

汴梁城下躍馬拔劍逆著潰軍衝鋒的人……

千年時光一躍而過……

顧淵揚旗執刀的身影,就這樣被刻印在汴京平原冬日飄雪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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