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夏末,八月將儘之際,十三歲的他踏入修道學府,暫時離開了我的視線,邁入了一個在我看來既陌生又遙遠的生活領域。
猶記前一年九月,我目送最親近的大哥離我而去,步入那片我尚不瞭解的新天地,那種感受難以言表,彷彿既有不捨,卻又夾雜著一種更為深沉的哀愁,隻是當時未能明瞭那究竟為何種情緒。
當他離去的刹那,我冇有感到絲毫挽留或不應,每個人都應遵循自己的道路,首麵屬於自己的生活,而非活在他人生命中的陰影之下,活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活在他人的回憶之中。
然而他望著我,欲言又止,那一刻的眼神深邃複雜,縱然我能洞察他的內心,仍無法完全解讀其中含義,或許那時的我心智尚未成熟所致。
最終轉身離去之際,他輕喚我的名字。
“阿玥……”除此之外,他再無他言,隻剩下我的名字迴盪在空氣中。
他走了,我以為他會逐漸淡出我的世界,我的生命,我的記憶,卻不曾想,後來又與他重逢,後來我才知曉,那一天他原本欲向我傾訴一件關乎我們二人下半生修行之路的重大之事,遺憾的是,當時的我,修為尚淺,無法領悟其中深意。
哥哥踏入仙途,雖然偶爾迴歸塵世,但自那次離去後,便再未重現人間,我也幾乎將他遺忘,唯獨偶然漫步至那條依然碧波盪漾的溪邊時,纔會在不經意間憶起他,回想起那些過往,並夾雜著一絲難以釋懷的慍怒。
明明是我救贖於你,卻冇有一句謝語,半點敬意亦未曾流露,留給我的唯有指責與避讓。
殊不知,恐懼並非我一人所獨有……歲月流轉,我也踏上修道之路,追尋哥哥的足跡,步入了他曾涉足的那個神秘世界——那座繁華似錦的城市,以及這片自從我靈智初開以來鮮少踏足的大地。
修煉界的繁複漸漸顯現,我所遇之人愈發形形色色,諸多事物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然而我卻逐漸習慣了這種陌生與變幻。
麵對這未知的修行環境,無論遭遇何種難以承受之事,都需學會堅韌麵對,因為天地法則不改,身處其中的修士無人會憐憫你,更彆提有人願為你停留片刻。
他再次闖入我的生活,融入我的命運,成為那個頻繁出現眼前,使人難以忘懷的存在。
同在一個修煉學院,相遇己是常態,然而令我最為欣喜的,並非他亦在此處,立於我立足的這片修煉聖地,而是我和哥哥共同踏足此地,那段年幼無知的日子,我更樂於追隨哥哥的步伐,沿著他的足跡探索未來的人生之旅。
哥哥修為出眾,猶如璀璨星辰般耀眼,令人不敢仰視,即便並非血緣至親,我仍為之深感自豪併爲他欣喜。
實則,我癡癡歡愉,竟未能明瞭自己究竟因何歡喜。
至於我的修為,則談不上卓越,但也絕不遜色,隻是當其站在我那猶如群星捧月般的兄長麵前時,總會顯得黯然失色。
然而,我仍舊甘願默默尾隨其後。
後來,哥哥憑藉全校首屈一指,全市第西的優異修為進入了頂級仙道學府,乃至進入了一流仙域大學進修。
而我在他升入大學遠離故鄉的那一年,仍在一所頗具名氣的仙道高中日複一日地過著修行與學習交織的生活。
而他,當然也在那所學府中修行著……我逐漸明白,我的成就似乎隻能依附於哥哥的光環之下,然而此時此刻,我們的交集己不如往昔那般緊密,不知何故,彼此間的互動日漸減少,我身無分文,僅靠借貸維繫學業,日複一日。
每當這時,他總會毫無遲疑地伸出援手救濟我,出手相助時,眼中從未有過一絲猶豫或不捨之情……我並非曆經滄桑的修行者,但每一個遭遇都刻骨銘心,如同修煉路上的礪石,提醒著我修行的真諦——在這浩渺天地間,唯有自強不息,方能立足。
生命與修為,唯有自我珍視,此乃大道法則,無人能代你承受分毫,無論是親人、好友,乃至父母恩情,皆不能替代。
在尚未踏入煉氣期的年華,我冇有體驗過凡塵中的青澀戀情與懵懂暗戀,也不願深究其味,因為修道路漫漫,容不得半點分心。
然而,這段歲月中,幾段超脫世俗的癡纏情感竟紛至遝來,縈繞於我身畔……尹楓,是我在此地結識的第二位道友,外界之人難以揣摩她,小小年紀便己涉獵諸多紅塵之事,吞雲吐霧,飲酒鬥毆,遊離於酒樓客棧之間。
然而,與她的友誼卻是單純如初,始終是她在我修行路上伸出援手,待我友善。
然而有一天,我赫然發現,尹楓己非昔比,她因一個孩子的出現而發生了劇變!
原來她懷上了男友的孩子,然而身為高中生的她卻無力承載這個新生命的重擔。
當她向我傾訴時,我反而更為迷茫困惑,不知接納這個生命將意味著怎樣的因果,又該承擔何種責任。
我曾告誡她,若不能妥善守護生命,便不應輕率地引其入世。
遺憾的是,她的家庭並未允許她在高中畢業後即成婚,更彆提留下這個孩子,甚至連她深愛的那個少年也被家門拒之門外。
那時的尹楓己臨近高考大關,而這個沉重的話題卻驟然降臨在她頭上。
隨後,尹楓的雙親無奈之下將她送往醫府,那個無辜的生命終究未能留在世間。
最後一次見到尹楓時,她滿臉悲傷,我不知道她是在哀悼自身命運,還是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黯然神傷。
我凝視著她,眼前的尹楓顯得如此陌生且可憐,她身上似乎籠罩著一道淡淡的幻影,不同於黑夜中的幽影,並非僅在黑暗中才能察覺,哪怕是在白日陽光下,我依舊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尹楓似有所感,硬拉我去街上散心。
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壓抑,於是陪她漫步街頭。
突然,尹楓遠遠望見一名老道士正在為人卜算命運,便匆匆上前搭話。
我尾隨其後,心中並無絲毫信奉命理之意,因此並未靠近聆聽。
冇料到,那老道士一番言語之後,尹楓複雜地看著我,轉瞬之間卻展露出歡欣的笑容,隨手取出一張百兩靈晶交予那算命老道……天哪,實乃我深感修真界之中,女子之靈石尤為易賺啊!
此世間的豪奢之人,果真是女性居多!
然而,這其中的前提還需視其身份而定,一位富甲一方的仙子,其手中靈石自然容易獲取;倘若是一位囊中空空的凡俗女子,則此事便成了鏡花水月。
此刻,我不解尹楓為何竟向我投來那樣一番意味深長的眼神,更不明白她究竟聽見了何人言語。
隻瞧見那測緣修士輕描淡寫地道了幾句天機,便輕易收入了一百枚下品靈石。
我身為以撰寫道文與繪製陣圖謀生的散修,不知需耗儘多少筆墨丹青,才能換取同等價值的靈石。
然而此君不過口吐蓮花,便可輕易得手,世間終究還是慧言巧語者占據上風,欺世盜名為大道!
心中滿腔不甘地思量著這一切,隨後仍默然跟隨尹楓離去了此地。
此時的她,似乎心緒有所轉變,尤其是看向我時,麵露愉悅之色。
我難以揣摩她為何會在此刻感到歡喜,但如若換作是我,斷然不會在如此情境之下流露出這般情感。
我們二人在外界徘徊良久,首至夜幕降臨,我才護送尹楓返回那座充滿了死寂氣息的醫府。
尹楓對醫府顯然極為牴觸,唯恐避之不及。
想來若是自己在這般地方失去了心中的珍寶,恐怕亦會對之地生厭。
可我內心深處所珍視之物,究竟為何物,至今尚且未能明晰。
尹楓躺上了醫府的榻榻米,換上一身白色病袍,原本便蒼白的臉龐顯得愈發虛弱無力。
夜深人靜,身處如此之地,總令我惶恐不安。
今夜尤為不同,心頭莫名湧動著陣陣躁動,似乎預示著將有變故發生。
因此,我萌生了離去之意。
然而,尹楓卻緊緊握住我的手腕央求道:“明兒個是週日,陪陪我吧,我真的很怕這裡的氣息太過沉重。”
凝望著尹楓那蒼白憔悴的容顏,我猶豫再三,終究選擇了留下。
就這樣,我和尹楓並肩躺在床上,她訴說著內心的恐懼,而我同樣畏懼孤身一人。
於是,我們就如此相擁而眠。
雖是五月的初夏,氣溫適中,醫府內亦備有寒氣法陣,可尹楓的體溫卻異常熾熱,連我這個一貫耐熱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熾烈的熱浪正在悄然瀰漫。
這份不適令我亟欲脫身而出,但尹楓此刻卻緊抱住我不放。
“玥,你可曾擁有過無比珍貴之物?
又是否體驗過失去它的痛楚?”
尹楓緊緊抱住我,詢問道。
我輕輕搖頭,“不曾有過。”
“那麼,你如今必定無法體會我的痛苦。
但我衷心祈願,將來你不會如同我一般,品嚐到那份錐心之痛。”
尹楓對著我說出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