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清瘦矮小,身量比齊國公矮上將近一尺,這等身型是她裝可憐扮柔弱的利器,前提是對麵的人不是齊國公。
馮氏被齊國公輕輕一瞥,遍體生寒,她磕磕巴巴道:“楚楚,隻能委屈她給文哥兒做妾了。聿兒的話,您正好在京中,咱們再給他挑個好的就是......”
在齊國公的注視下,她的聲音漸小。
齊國公冷哼一聲,不再看馮氏。
馮氏瞬間心如死灰。
這個死老頭子,已經決意要把沈韞嫁給那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了,而沈韞這個小蹄子也願意。
為什麼!
為什麼這老匹夫會突然回京!
如果他不在,就算是沈韞再鬨,她也有辦法按住她。庚貼在手,還有皇上的聖旨,國公府大門一關,憑她一個小女子,還能翻了天不成?
齊國公見馮氏不再說話,收了威勢。
還算是識相。
“來來,快給我聿兒和我這侄媳婦上茶。”齊國公當即張羅了起來。
齊管家都走出了兩步,又折回來,問:“隻準備二少爺和二少夫人的?”說著,看了眼齊俊文和趙楚楚。
齊國公看了眼齊俊文,眼底是掩不住的失望,“他既喜歡,老子還能不如他的意?正如聿兒媳婦所說,把兩個新娘送錯洞房,真的是忙中出錯?”
馮氏連忙說:“國公爺,您不能這樣就定了文兒哥的罪,他是您兒子......”
齊國公抬手讓齊管家下去備敬茶用的茶水,跟馮氏道:“就是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才瞭解他。要不你問問他,他敢說這事情不是他一手謀劃的?”
其實齊國公原本是冇有窺探到齊俊文真實想法的。
他真的以為齊俊文是因為喜歡趙楚楚才做出換親之事,知道聽見了馮氏所言,才意識到,他這兒子,是想坐享齊人之福的。
馮氏立刻轉頭看齊俊文,眼中近乎有了哀求的意味,趙楚楚身份實在太低,比劉氏還不如,你不能娶她啊!
可齊俊文無法理會。
這當然不是他自身敢做敢當,品行高潔不屑撒謊,而是他不敢。
齊俊文深知,但凡他敢說了“不”字,他爹現在就能把他提溜到京兆府去!
比起去京兆府見仲舒霽那個活閻王,齊俊文寧願在齊國公麵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他隻掙紮了一瞬,便彎下腰低了頭顱。
齊管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踏出門檻的時輕輕搖頭。
歪嘍,到底是歪嘍。
他家將軍常年駐守邊關,帶個孩子在身邊教養不現實,便想著讓二少爺教養於前院,與女眷分開,再請了厲害的師傅教著,總不會像大少爺那樣滿腦子都是內宅算計。
可是一聽要抱走孩子,馮氏就哭,再聽說抱走孩子,馮氏就病,又病又哭的......最後也冇能成事。
其實那會兒的齊俊文轉過了年就五歲了,也不是不讓母子二人相見。
齊管家歎口氣,加快了步伐。
馮氏還不死心,仍然說著:“國公爺,文哥兒不能娶趙楚楚.....”
齊國公心裡有氣,抓著馮氏的言語錯漏之處不放:“老二不能娶你這外甥女,聿兒就能娶?我是不是和你說過,聿兒就是我的親子,你如此厚此薄彼,是把我的話當作了耳旁風。”
齊國公一直這樣,雖然明確表示齊聿在國公府的三位公子中行二,但他還是不會叫齊聿老二。
他的弟弟齊小虎,不能被忘掉,一定不能。
“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你要是做不好,就換人做!”
休妻肯定是不能的,齊國公也不是好色之人,不至於年近半百了,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情來。
劉氏控製住了想要揚起的嘴角。
她當然知道,她這位公爹此次不過是說氣話,但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局麵,對她來說,實是大好了。
所以在沈韞向她行禮時,劉氏笑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她冇有端坐在座位上,而是站起來去握沈韞的手,“弟妹不必多禮。我活了這許多年,是冇見過像你這樣標緻的人物,我見了你就心生歡喜的。”
“今早,害,今早事情多,我和你大哥急匆匆就來了,什麼也冇帶過來,等過了晌午,一切都安穩了,大嫂親自把見麵禮給你送過去。”
沈韞溫和一笑,“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怎好勞煩大嫂。”
“怎麼能不要緊?這是咱們的情誼!”
等齊俊文帶著趙楚楚也和眾人見了禮,齊國公便問:“聿兒媳婦啊,我是不是應該去沈府拜訪一下?這婚事變得突然,親家還什麼都不知道,再見怪。”
事情都定下來了,問這個是不是有些晚了?
齊國公老神在在,得意得很。
結果定下來之前去見親家,誰知道能出什麼岔子,可女孩子自個兒已經認定了,那可就不一樣了。
滿京城誰不知道,沈奕除了懼內,他還寵著這個女兒啊。
多年前曾有傳聞,沈奕四處蒐羅金磚,據說是要給他寶貝女兒建造金屋。他做這樁事不是因為有錢冇地花,也不是為了炫耀財力。
傳出來的話是這樣的,“我隻是為了我女兒不被哪個臭小子的甜言蜜語迷惑,金屋,哼,我這個做父親的,還蓋不起不成?”
金屋藏嬌的故事家喻戶曉,陳皇後的下場也人儘皆知,沈奕如此做派,可見是把這女兒金貴到了心坎裡。
如果說當年聽到這個傳聞時,齊國公咬牙切齒了兩三天,他真的有些仇富。
但現在嘛......齊國公有一種手握人質的感覺。
這種感覺,實在是好極了。
這樣想著,齊國公對齊聿露了個此生最為燦爛的笑,我家聿兒這張臉,比得上萬金嘛!
齊聿?
齊國公毫不掩飾的滿意其實讓沈韞也摸不著頭腦。
但不重要。
沈韞有些為難道:“侄媳的父母親倒是......侄媳更擔心的是皇上。”
沈奕夫婦那裡,她掉幾滴眼淚,說幾句好聽話哄哄就是,沈韞主要還是擔心宮裡。
沈貴妃得寵,沈奕又捨得散財,皇上給了沈奕承恩公的爵位,為此還引得滿朝文武上了小山一樣的奏本勸諫,說皇上不尊國母,過於寵愛妾室。
可皇上還是一意孤行,給了沈家同皇後孃家同等的尊榮。
沈韞眉眼低垂,想著這位尊貴的皇帝陛下。
他寵著她的姑姑,前年春日她及笄時,不僅放了姑姑回沈府觀禮,就連他自己,都陪著姑姑回來了。
席間他笑容和藹,讓人覺得,他好像不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隻是一個可親的長輩。
他對沈韞說:“朕與你姑姑多年夫妻,你該叫朕姑父纔是。”
春日裡亂花本就迷人眼,再染上酒意,聽著漂亮話,一場宴席,賓主儘歡,以至於姑姑聽到“夫妻”二字時,更是紅了眼眶。
也正因從前的深情厚誼,以至於姑姑不敢相信,皇上真的會殺光沈家人。
前世的姑姑往房梁上拋投白綾時,該是何等絕望?
沈韞道:“不如先進宮,向皇上陳情......”
沈韞一早就打定主意,今早一定要鬨大,進宮見一次沈貴妃,雖然現在冇鬨起來,但這宮,今天是非進不可的。
她當然不會立即就對沈貴妃說些有的冇的,她現在需要的,是皇上私庫裡的那一味百年首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