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三品戶部左侍郎,秦府。
秦夫人正在急匆匆進後院,自己的煙紫色裙袍在腳上踩了兩遭也渾然不顧。
“墨兒!”她尖聲叫道。
一名眉目豔麗、身材風流的姑娘,從內院走了出來,趕緊攔住母親:“娘,何事驚慌?”
這便是秦府的嫡出二姑娘——秦水墨。秦府也是三品大官,根基深厚,秦夫人從小對秦水墨琴棋書畫調教極好,這秦家二女兒,也就成了京城中出了名的賢淑多藝的美人。
提親的人不少,但秦老爺都未曾迴應。百姓們都等著看,這秦家二女兒要嫁與哪個高門大戶哩。
秦夫人打量了她兩眼,多少對她的妝容尚還有點不滿意,胭脂不夠紅,眉描得不夠端正。但是時間緊迫,也容不得細細裝扮。
“永安侯爺正在前廳與你父親議事,你快去奉茶!快!莫待侯爺匆匆離去了。”
秦水墨也吃了一驚,侯爺怎來得如此突然,趕緊攏了攏髮髻,端上丫鬟們遞上來的茶就往前廳去。
這可是名動京城的永安侯爺,沈清,長相極為俊美,風流瀟灑又善於騎射,雖是紈絝了些,但仍是京城萬千女子的春閨夢裡人。他才年方二十三,卻已繼承了侯位,原因,自然是因為有個戰功赫赫的爹。
沈清的父親老侯爺、威武大將軍沈毅,在邊疆殺敵十萬,這一場重玉關之戰,格外慘烈。沈家軍七零八落,沈老侯爺戰死,八個副將折損了五個,拚儘了一腔忠勇,奪回大桓國七座城池,把剩餘的北漠騎兵一直殺到了重玉關外。
重玉關,易守難攻,自重玉關大戰之後至今,過了十餘年太平日子,邊關人民安居樂業,老侯爺是大功臣。
钜額的金銀、天恩的賞賜、各類奇珍異寶,流水般進了侯府。
話說回來,如今的小侯爺雖是風流荒唐了些,常遊山玩水逗弄美人,但是侯府可是僅次於帝王家的尊貴榮耀,小侯爺未曾娶親,正室側室都空著,可見他之前的那些女人,都未曾帶入府中給名分。
那可是永安侯府,大桓國的開國侯府。
這若是有哪家府裡的適齡姑娘能加入侯府,哪怕是個側室,也是能光耀門楣、雞犬昇天的大好機會。
這戶部左侍郎秦老爺秦槐,府上的嬌女正到了出嫁的年齡,皇帝已是有意指婚,秦大人家雖門第低了些,但是秦家嫡女容貌美麗、名聲在外,當是配得。
皇帝原先還有些不滿意秦府的門第,但皇後問了一句:“聖上,難不成,將公主指給他麼?適齡的女子裡,秦府是最般配的。”
皇帝沉默不語。
秦老爺昨日在朝堂上被留下來,皇帝三言兩語,他便心如明鏡,這指婚的聖旨,恐怕不日就要下來,他誠惶誠恐地謝恩,心裡琢磨著,要抓緊和小侯爺聯絡感情纔是。
秦老爺的拜帖都寫好了,還未曾來得及送出去,沈侯爺竟已經親自登了門。
······
秦老爺喜上眉梢地迎了沈家侯爺進來,一邊遞了眼神給侍女,讓秦水墨來奉茶。
沈清一襲墨藍長衫,襯得那眉眼更是沉穩端闊,他長腿一邁,便進了前廳穩穩坐下。
低垂著眼,秦水墨也能感受到那廳上的男人驕矜的氣場。
秦水墨仔細奉著茶,一絲冇有錯漏地將茶端了上去。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接了過去,甚是好看。
秦老爺言簡意賅地介紹了身份:“侯爺,這便是老夫的嫡女,秦水墨,今日得幸,為侯爺奉茶。水墨,仔細著些。”
秦水墨心跳加速,微微抬眼看了一眼。
端的是眉目如畫,俊美無雙的青年侯爺,眉骨堅毅,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那一眼看過來,寸寸打量,像是要把自己剝光,秦水墨感覺自己的臉頰冒了熱氣。
秦水墨正在忐忑間,卻見小侯爺收回了那玩味的目光,便若無其事地飲了茶,道了謝。
這番較量,落入秦老爺的眼裡,卻值得思忖。
莫不是這永安侯爺,今日真是奔著自己家女兒來的?這門親事原是秦府高攀了,如今侯爺卻像是有十分的誠意。
秦水墨俯身退出前廳,回到後院,麵上生了些紅暈。
秦夫人迎了上去,執著秦水墨的手問:“那沈小侯爺,當真是舉世無雙不是?”
秦水墨微微一笑:“還是母親謀劃得當,沈侯爺當真是好兒郎,又高又俊。百聞不如一見。”
“侯爺再怎麼說也是聖上最看重的,自然錯不了,這番,必得讓侯爺喜歡上你才行。”
“晚上還有晚膳,快去再描個眉。”秦夫人催促著,看那架勢,恨不得親自給她描畫。
但晚膳少不得還要秦夫人親自去操持,她匆匆叮囑了侍女幾句,又去了後廚盯著廚子做飯。
秦夫人一邊看著廚子做一道西湖醋魚,一邊想著,聖上有意指婚,小侯爺的心思卻更重要。今日若是小侯爺有一分看上水墨,必得一擊即中,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飯······
心上一計,秦夫人又匆匆趕去了秦水墨的閨房,她屏退了正在為秦水墨描畫的侍女:“今晚,在後院撫琴之時······”
秦水墨聽得麵上一紅,隨即點點頭:“女兒但憑母親安排。”
秦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愧是自己的乖女兒,識時務,又聽話,比府裡那個庶女強一萬倍!
······
這廂,秦府的前廳,一番閒話之後。
沈清無意道:“秦大人有幾個女兒?”
秦老爺一愣,一時不敢編瞎話,便道:“老夫有兩個女兒,水墨是嫡女,生下來便好生將養著,琴棋書畫樣樣請先生教著······”
“還有一個呢?”沈清勾起嘴角,帶了一絲笑意。
秦老爺驚魂不定,不明白小侯爺此問怎麼個意思,這個庶女在府裡養著,外人甚少知道,小侯爺怎地問起這庶女了?
秦老爺彷彿覺得恥於開口:“還有一個女兒,喚作秦書意。乃是府裡外室所生的,母親去得早,平常不怎麼管教,顯得粗野一些。”
這庶女,說出去,丟了秦府的顏麵不說,也是秦老爺留下來另有用處的。
每年,他隻見這庶女一次,就是叫來畫師為她畫一幅描像。
日複一年,這三姑娘倒是出落地越來越漂亮了。
秦老爺有時候會恍惚,真像她那死去的娘。
秦家的三女兒秦書意,便在自己的那一方小院自生自滅,無人在意。
沈清彷彿冇聽見秦老爺那番言語裡的疏離,親切道:“那晚上便叫上一起用晚膳吧。”
秦老爺應了下來,心裡卻犯嘀咕。
秦書意常常也不在府中,此時若要一起用膳,少不得要好好找一番。
他趕緊吩咐下人出去找人去了。
沈清眉眼悠遠,閒適地伸長了腿,彷彿一個正在張網的獵人,又好像一個正在扔鉤的釣者。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秦府開始掌燈。
花樣百出的菜色在後廚裡一道一道抬出來,秦夫人細細看過,用銀勺驗了毒,又在一碗燕窩裡裡加了點褐色的粉末。
侍奉的丫鬟們,低著頭上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