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當年在草原上揮馬揚鞭、瀟灑自在的小女孩。
如今成了這般肅靜、死氣沉沉的樣貌。
到底是自己的親侄女，又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進了這紫禁城。
太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想了想，提議道：“若是李氏有幸誕下一兒半女的，就讓琪琪格撫養吧。”
親近皇上的孩子，比親近皇上的女人，更能讓皇後放心。
也能少給琪琪格添麻煩。
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沉思了會，搖了搖頭。
道：“阿巴嘎額格其，若是位公主，侄女時常見見就可以了。
李氏懷胎十月，屬實不易，骨肉分離終究不好。”
“若是位阿哥，侄女不好插手，還是讓李氏自己教養吧。”
雖說都是皇上的血脈，但公主和阿哥到底是不一樣的。
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還特意解釋了下，“是位公主，日後長大了，嫁到科爾沁草原，親上加親。
若是位阿哥，功勳之後的阿哥，侄女就不好多接觸了。”
李氏一族本就顯赫，若是養在琪琪格身邊，得了個皇太後教養的名聲。
必定成為赫舍裡氏一族的眼中釘，肉中刺。
對孩子不好。
對科爾沁草原也不好。
想到這裡，皇太後歎了口氣，道：“阿巴嘎額格其，也不必是李氏的孩子。”
“皇上現下正年輕，等日後出現了個健康的公主，侄女再撫養也是極好的。”
若是喪母的格格，自己撫養，也不會招人眼，格格也有個靠山……
太皇太後掃了一眼皇太後，就知道皇太後在顧慮什麼，安撫道。
“琪琪格，科爾沁需要一位阿哥，蒙古也需要一位親近蒙古的阿哥。
不是李氏的孩子，也會是其他人的孩子。”
本想著董氏樣貌不錯，也好生養，生下個阿哥就抱到慈寧宮。
可惜，董氏冇用，孕期裡招搖，冇護住孩子，現下又犯了蠢……
彆說是皇上，就連她也懶得見董氏。
“馬佳氏若是能生個健康的阿哥，就跟皇上商量下吧。
要不等到阿巴嘎額格其走了，科爾沁在大清的地位就更弱了……”
之前，馬佳氏生的是皇長子，雖是庶妃所出，但到底占了個“長”。
就算自己是老祖宗，也不好插手，免得引得前朝非議。
至於皇後生的嫡子，那是大清朝的根本，更不能動。
原以為烏拉那拉氏的孩子會是個健康的，冇想到還是冇留住……
皇太後知道科爾沁部盼著一位阿哥，也不多說，點點頭，臉上終於帶了點笑意。
道：“琪琪格就聽阿巴嘎額格其的。”
慈寧宮太安靜了，若是能有個孩子，這日子也算是有了盼頭。
接著，皇太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瞼動了動，起身跪在了太皇太後身前。
太皇太後身邊的蘇麻喇姑見狀，示意宮殿內的宮女們退下。
一瞬間，便殿裡隻有太皇太後、皇太後和蘇麻喇姑。
就當蘇麻喇姑準備到門口守著的時候，皇太後開口了。
她紅著眼框，語氣裡帶著哭腔：“阿巴嘎額格其，太醫說孟古青姐姐撐不了多久了，最多隻有半年了。
阿巴嘎額格其，琪琪格求阿巴嘎額格其了，讓孟古青姐姐如願吧……”
博爾濟吉特·孟古青，清世祖（愛新覺羅·福臨）的第一位皇後。
自順治十年被廢除後位，降為靜妃遷宮到慈寧宮後，便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
太皇太後握緊手裡的佛珠，閉上眼睛，道：“琪琪格，孟古青已經嫁到這紫禁城裡了……”
再也回不去科爾沁了，不僅孟古青回不去了，琪琪格、布木布泰都回不去了……
每一個嫁進紫禁城、嫁到愛新覺羅家的蒙古格格都回不去草原了。
皇太後冇忍住眼淚，哭著道：“阿巴嘎額格其。
冇有人會在意孟古青姐姐是留在紫荊城，還是回到了科爾沁的……”
冇有人會在乎的，除了孟古青姐姐在乎。
“漢人常說落葉歸根，孟古青姐姐想回科爾沁草原，想在科爾沁草原長眠。
而不是在世祖皇帝（愛新覺羅·福臨）身邊的小小墓穴裡待著。
那不是孟古青姐姐想要的歸宿。
阿巴嘎額格其，求您了……”
孟古青姐姐，她厭惡世祖皇帝。
隻想回到科爾沁草原，哪怕生前回不去……
太皇太後放下手裡的佛珠，對著跪在地毯上的皇太後，輕聲道。
“琪琪格，這世上隻要做了，便會留下痕跡。
阿朗海和珠亦已經從科爾沁草原啟程了，預計再過兩三個月就能到了……”
孟古青幼年喪母，生父吳克善在康熙五年離世。
阿朗海是孟古青的胞兄，珠亦是孟古青的庶弟。
“阿巴嘎額格其……”
皇太後眼中一亮。
孟古青姐姐可以回家了，可以再看一眼大草原，可以再喝一碗蒙古奶茶了……
太皇太後走到皇太後身邊，理了理琪琪格藏在黑髮底下的一絲白髮，琪琪格現今二十六七。
福臨走的時候，琪琪格才十六歲，現下已經過去十年了，多麼漫長的十年。
漫長到琪琪格都長了白頭髮了……
若是在科爾沁草原，憑藉琪琪格的家世、才貌，必定能改嫁到一個好人家，生兒育女。
享受普通人的幸福……
太皇太後拿出手帕，擦了擦琪琪格眼角的淚珠，低聲道。
“琪琪格，孟古青是咱們科爾沁草原上的一顆明珠。
科爾沁草原永遠會記得孟古青為科爾沁草原所做的付出。”
可科爾沁草原隻會記住留守在紫禁城的明珠，而不是回到科爾沁草原的石頭珠子。
“若是可以，阿巴嘎額格其也想回科爾沁草原。
想吹吹科爾沁草原的風，想躺在科爾沁草原上，臉上蓋著額赫親手做的頭巾。
想嘗一嘗額祈葛常喝的蒙古酒……”
母親 eke(額赫,古代蒙古語) eji(額吉,現代蒙古語)
父親 ecige(額祈葛,古代蒙古語) abu(阿布,現代蒙古語)
太皇太後的聲音裡麵帶著無限的懷念和無奈。
“可是，琪琪格，阿巴嘎額格其回不去了。
現在是科爾沁草原更需要朝廷，是蒙古更需要朝廷，而不是大清朝更需要科爾沁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