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我一進去就看見徐巍在打劉弘彪。”熱心的班長朱小明正在班主任洪鐘麵前添油加醋說著。
洪鐘皺起眉頭,“胡說,你看看他們兩個,一個瘦瘦弱弱,一個高大魁梧,還是個混世魔王,你說他們誰欺負誰?”
“真的,全班都看見了,徐巍就這樣抬起左手,然後突然衝過去刷刷幾下把劉弘彪撂倒在地上,然後……”
朱小明繪聲繪色模仿著當時的情形,洪鐘歎了口氣看向站在角落裡的劉弘彪,劉弘彪斜挎著魁梧身子,掏著耳朵,滿不在乎。劉弘彪旁邊規規矩矩低著頭站著的就是徐巍,在班主任洪鐘眼裡,徐巍是一個普通的高三文科班學生,他身高普通,長相普通,成績普通,甚至還有點靦腆懦弱,當然他也有不普通的地方。
洪鐘對著朱小明語重心長說:“小明啊,你作為我們班的班長,首先就要做到明察秋毫,不能聽風就是雨,更不能趨炎附勢,要知道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誰不知道我們班徐巍是個悶葫蘆,從來不惹事生非,不但如此,他還孝順善良,連續三年獲得我們東海市‘最美孝心少年’的稱號。這份榮譽可不是誰都可以得到的。”
“可是,真的……”
“小明啊。”
“嗯?”
“你先出去。”
……
班主任洪鐘扯了一團紙扔向鼻子還在流血的徐巍,話鋒一轉忽然乾脆利落說:“徐巍,給他道歉。”洪鐘乾脆利落地說道。
“洪老師,可是明明……”
“明明,明明還是你先動的手。給他道歉!馬上!”
“老師,您叫我?”朱小明再門外探出一個頭。
“滾!”
“哦……”
洪鐘的聲音不容置疑。
徐巍捧著半張腫脹的臉,十分不情願地說了句對不起。
劉弘彪抖著腿歪著頭,得意的笑了起來,“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徐巍整張臉都紅脹著,低低吼道:“對不起!”
“聲音太小了,聽不見!你媽是不是冇有給你吃早飯,哦,對了,你媽根本就是一個植物人……”
徐巍頓時捏緊拳頭,左手拇指死死掐著食指。
徐巍和劉弘彪一直都冇有太多的交際。
劉弘彪是去年秋季學期中途才轉入班級,據說是因為在以前的學校捅了簍子,轉學第一天就充分發揮鬨事的才能,成為全校的名人。
劉弘彪是體育生,教室裡常常看不到他的人影,一個是最張揚的人,一個是最內斂的人,兩個人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
徐巍也總是避免與劉弘彪有任何的接觸,對於劉弘彪,徐巍心裡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徐巍眼中,劉弘彪高大魁梧,張揚霸道,全身上下都是誇張顯眼的名牌標誌,走到哪裡都是耀眼存在,受到眾多男男女女的追捧。
徐巍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感覺,隻是極力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連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都不願意。他們一直相安無事。
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劉弘彪總是有意無意來招惹他,這讓徐巍心頭蒙上一層更深更加莫名的情感。
“劉弘彪,你小子也不要得寸就進尺!你給我過來。”
洪鐘說著拿出一個信封壓在桌子上的一張表格上,說:“這是你作弊被收繳的手機和學校的處分報告,這些東西現在都押在我這裡。”
劉弘彪聞言雙眼立即亮起來。
洪鐘指著劉弘彪的鼻子說:“手機我可以還你,這個表格也可以永遠的放在我這兒。”
劉弘彪聞言早已按耐不住要去拿,洪鐘一把拍下去,說:“但是我有個條件,今天這件事到我這就結束了,你以後要再敢和徐巍有任何摩擦,這張表格我立即送給學校,你知道要讓你爸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給我保證!”
劉弘彪立刻做出一副發誓的樣子,歡天喜地拿著信封走了,臨走時還不忘衝著徐巍冷笑一聲。
洪鐘見劉弘彪走遠了,把徐巍叫道身邊,又從抽屜裡麵拿出一疊表格遞給徐巍說:“我已經把你的事蹟報道市裡麵了,準備幫你申報省級的‘最美孝心少年’,對你有好處,你把這份表格填一下。”
“對我有好處?我看是對你有好處。”徐巍盯著麵前洪鐘肥碩的禿頭,心中產生一種說不清的抗拒感,低聲嘟噥起來。
“你說什麼!”洪鐘有些生氣。
“滴滴嘟嘟啦,滴滴嘟嘟啦……”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一陣鈴聲,徐巍立刻掏出手機,電話是醫院打來的。醫院告訴他,情況緊急,趕快去醫院一趟。
徐巍急忙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徐曉燕已經被從病房裡移到走廊裡麵,守候在旁邊的是一直照顧徐曉燕的護士江琪。
江琪說:“你母親的身體突然出現惡化,必須做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徐巍大聲叫道:“那趕快做啊。”
“徐巍,你過來的正好,你母親要趕快做個手術,手術費用大概需要十二萬。”主治醫生陳醫生拿著病例單走過來說道。
“做,多少錢也要做!”徐巍焦急大叫著。
陳醫生忽然嚴肅起來,一字一句說:“十二萬,你有嗎?”
有嗎?有嗎?這幾個字就像一顆子彈沉重打在他的胸膛上。
他冇有,他什麼也冇有了。
三年錢,那場意外的車禍雖然冇有奪去陳曉燕的生命,但也讓她永遠地沉睡下去,肇事者到現在還在逍遙法外,所有的重擔突然壓在這個還隻有十五歲的少年的瘦弱肩膀上。
兩年前,他已經花光他知道的積蓄,之後的費用,全靠他被評上“最美孝心少年”所籌集的善款勉強維持著,到現在也已經捉襟見肘。他已經兩個月冇有交齊住院費了。
現在,他還有什麼?他什麼也冇有了。
徐巍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骨瘦憔悴的母親,歲月的滄桑早已爬滿她的容顏,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母親原本青春美麗的身影,那道身影就像夢幻泡影,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
徐巍突然也憎恨起那個男人,他也開始憎恨那個不辭而彆的男人了。
“十二萬,今天五點之前必須交到醫院。你已經拖欠了兩個月的住院費,還能讓你母親住在醫院,已經是我們最大的仁慈了。”
陳醫生說得斬釘截鐵。
“陳醫生……”護士江琪想要說什麼,陳醫生揮了揮手打斷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徐巍,這個時候徐巍低著頭安靜極了,安靜的不像一個孩子。
徐巍知道,這是最後的宣判了,但是他該怎麼辦呢?他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她此時的麵容已不再安詳,像是感受什麼苦痛一般蹙起眉頭。
他能怎麼辦?他俯身趴在病床邊,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早就將這個瘦弱的少年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終於要將他徹底摧毀了嗎?
樓道裡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醫生望過去臉上頓時浮現奉承的笑容,肅然問候道:“龔先生,您來了。”
西裝革履的龔先生搖了搖手說:“人怎麼放到走廊裡來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患者病情惡化,急需手術治理。”
“那趕快做啊!”
“這……病人的手術費……”
“要多少?”
“十二萬。”
龔先生大手一揮,說:“沒關係,我……”
徐巍眼中忽然生起的希望之火霎時熄滅了,龔先生也冇有繼續說下去,他歎了一口氣,對醫生護士說:“你們先離開吧,我同他說幾句話。”
徐巍將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他感覺到這隻乾枯瘦弱的手已經在漸漸失去溫度,徐巍輕聲說:“龔叔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媽媽早已下定決心要和,那個人,劃清一切的界限!她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挺過這個難關,以後她醒來後發現這一切,她……”
後果,徐巍已經不敢去想了。
龔先生握住徐巍的手說:“咱們先挺過這個難關,以後總有辦法的。”
徐巍深深歎息道:“紙,永遠也包不住火。”
龔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望向窗外說道:“十年了,你們還是這麼倔強,你也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
徐巍埋下頭,身體漸漸抖動起來,“這十年,真的真的感謝龔叔叔你……”
徐巍口中的龔叔叔是他父親的好友龔樂,這些年事業有成也一直在想方設法幫助徐巍母子,儘管徐巍母親徐曉燕一直堅決要和他父親劃清界限,不接受龔樂任何好意,龔樂還是在暗處默默幫助著他們。
徐曉燕出事之後,徐巍也承接了這份意誌,但是徐巍也知道,他們早已承受了龔樂許多的恩惠,比如徐巍之所以能夠順利籌集到善款,其實就是龔樂悄悄組織的。
龔樂繼續說:“我永遠記得那年在雪山,如果不是,他。我早已埋屍雪原了。”
龔樂招了招手,他的助手提著公文包和一個盒子走了過來,龔樂接過一份檔案遞給徐巍說:“你今年剛好十八歲,這是一份用工合同,簽了它,我可以先預支你以後的工資,先給你十二萬吧。記住,這不是我的施捨,是你自己工作掙來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龔樂又將一個盒子遞給徐巍,柔聲說:“我冇有記錯的話,今天就是你的生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你要勇敢地做出一些決斷,我等你。”
龔樂輕輕拍著徐巍地肩膀說了句生日快樂,便起身離開了。
徐巍抱著盒子無力跪坐在母親的床邊。
清風吹起走廊儘頭的窗簾,穿過空蕩的走廊,穿過少年,悄悄地帶走了一些細碎的微小的聲音。
徐巍抱著裝著生日蛋糕的盒子,他再也無法承受了,肩膀聳動著,喘息著,他死死咬住左手食指,緊緊咬著,鮮血一滴一滴落在下麵的紙上。
他模糊看著浸濕的紙張,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她被送上救護車前最後的囑托又在他耳邊浮現,一時間他不知所措,隻是死死咬著左手食指。
“滴滴嘟嘟啦,滴滴嘟嘟啦……”
手機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響起。
徐巍掏出手機,手機通訊人那一欄顯示為未知,他想點掛斷,卻驚訝發現手機介麵上根本冇有掛斷的選項。連功能機都能中病毒,這也是奇葩,但是徐巍此時冇有心情去理會了。
然而手機連關機都無法操作,隻是嗡嗡響著,聒噪極了,此時連受打擊的徐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盯著螢幕冷笑起來。
徐巍的食指終於還是僵直起來,挺直得就像一柄劍。
他最後還是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溫柔甜美的聲音。
“你想要擁有一切你想要的嗎?現在你有一個機會,隻要你回答是,你就可以獲得這個機會去獲得一切你所欲所願。溫馨提示,這將是一次極為危險的嘗試,必須謹慎抉擇!現在請回答是或者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