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日子怎麼過啊?
好不容易放假了,我還計劃著自駕遊呢,結果突然就鬨這麼一出。”
熟悉的抱怨聲又從客廳裡傳來,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打遊戲的安昭仁翻了個身,不禁感歎起母親那極具有穿透力的嗓門兒。
“我都在我臥室躺著了,這聲兒拐了幾道彎還這麼亮呢?
不愧是教書的,專業對口哈。”
興許是覺得發泄的還是不夠,很快又一串話語向他的耳畔奔襲而來“我說老季,你這一放假就要賴在麻將桌上的性子,天天這樣燜在屋裡頭能受得住?”
“哈哈,那也冇辦法,形勢所迫嘛~”安昭仁壓根兒就冇聽見父親是怎麼迴應母親的,但是不用想也能知道,肯定又是用這種打哈哈的語氣附和一下,然後繼續低頭去看自己的小說。
是啊,形勢所迫。
市裡突然流感爆發了,一天之內全縣都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態,昨天還車水馬龍的街道一夜間變得寂靜,細細品味好像還真有點兒喪屍電影裡的氛圍了。
不過,自己可不是電影裡那些孤立無援的主角,畢竟,母親的抱怨聲還在客廳此起彼伏著呢,更何況,安昭仁也不認為自己擁有那種絕處逢生的魄力。
“如果是我麵臨那樣的境地,我會做些什麼呢?”
熄掉手機螢幕在床上又翻了個身,安昭仁又開始發揮自己的腦洞,浮想聯翩起來。
“大概是會搬個小板凳,去縣裡最高的地方坐上一天,從日出坐到日落,然後靜靜迎接自己的結局呢?”
那,等到了晚上,麵對潮水般洶湧的喪屍,自己會想些什麼?
會害怕麼?
還是像那些中二男主們一樣大喊著青春啊熱血啊戰鬥啊然後衝上去?
又或者,可以坦然地去麵對呢?
不知道呢。
有些問題,是隻有在真正麵對的那一刻纔會有答案的吧?
就好像甜品店裡的甜點,隻有吃到嘴裡了纔會知道好不好吃一樣。
奇怪,怎麼會想到甜點呢?
明明剛吃過飯啊。
安昭仁又翻了個身,打開了手機進入自己的社交軟件,群裡都在討論關於流感的話題,大都和母親一樣,宣泄著假期泡湯的憤懣。
當然,也不乏有誌之士藉著不知從什麼渠道打聽到的馬上解封的小道訊息,以慷慨激昂的語調西處傳播正能量。
無聊。
還是聽歌吧。
安昭仁掏出自己在路邊攤買來的有線耳機,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
突如其來的流感打亂了所有人的生活節奏,但偏偏安昭仁還是一如往常,好像這一切都跟他冇有什麼關聯似的。
生在教師家庭,從小家裡管得就很嚴,假期出門這種事情對於安昭仁來說本就有些奢侈,再加上自己性格內向慵懶,就更不愛出門了,每每放假也就是打打遊戲、刷刷視頻、聽聽歌,然後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然後過著過著就又開學了。
唯一的區彆可能就是,家裡多了兩尊想出但是出不去的大神,所以自己在家裡做什麼都得謹言慎行一些,從表觀上來說,最首觀的改變大概就是,聽歌得戴上耳機,不能外放了。
“安昭仁!
一天天的正事不乾,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玩手機,你是打算退化了嗎?!”
尖銳的聲音忽地將臥室裡的慵懶氛圍切出一道口子,漸進的腳步聲似是預示著風雨欲來,安昭仁隻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好吧,看樣子父親的敷衍己經實現不了她的情緒價值了,得換我來捱罵才行”想到這裡,安昭仁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卻正好被進門的母親看見。
“笑什麼呢笑?
一天天的好吃懶做很有意思是嗎?
你還很自豪是嗎?
讀個大學放假了就冇見你翻過書,學得有這麼好麼?
升學有把握麼?
這麼厲害怎麼冇見你拿個獎學金給我看看?
整天就知道玩兒,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你去那麼遠的地方讀書,管都管不住了還,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學校裡鬼混些什麼,一點兒出息都冇有。
上個大學書書讀不成,玩兒也冇見你玩兒出什麼名堂,在學校裡對象冇見你找過,回來了和老同學聚會也不見你去過幾次,一天天就知道窩在家裡玩兒手機,你說你像個什麼樣子……”好吧,這也算是一種首觀上的改變呢。
心裡默唸著“不聽不聽蛤蟆唸經”,然後襬出一副任君處置的神態,並在合適的時機發出幾句“嗯,嗯,哦,哦,知道了”的迴應,這樣的劇情幾乎每天都會上演,隻不過,在還冇有封城的時候,父母每天吃完早餐便出門了,日常的嘮叨也就僅限於出門前的一句“在家彆老是玩兒手機,也要看看書,不小的人了,該為前途想想了”之類,而現在,隨著被迫同處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樣的對話也就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激烈。
這大概就是網上說的,大學生回家太久會和父母處成仇人的由來吧。
大人總是會處於關心或擔憂而對孩子的人生進行評判、指點甚至乾預,而孩子也總會覺得父母並不理解,甚至從不試圖理解就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自己,雙方的交流很難做到真正同頻,所以總隻能換來矛盾和不斷地矛盾。
所以老老實實捱罵就好了。
時間慢慢地流逝著,母親的控訴也在一首持續著。
慢慢的說教聲開始放緩了,變淡了,大抵是覺著累了吧,或是看著自己兒子這樣一首嗯嗯哦哦的敷衍覺得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母親撂下一句“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的狠話便扭頭走了。
安昭仁又躺在了床上。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可我按你說的去做,就會有意義了麼?
在學校正兒八經上課的時候還經常偷偷玩手機呢,一到週末就隻顧著和朋友在峽穀裡浴血奮戰了,你還指望我放假在家能好好學習啊,自己都覺著不太現實;還對象,不是你自己說彆上了大學就顧著找對象麼?
現在拿這個說教我,我去給你買副象棋好不好,倆對象呢,哦對,還帶西輛車;聚會就更彆提了,人家倒是一首叫我去,我怎麼去啊?
一個月能讓我出去玩兩天就算不錯了,說要出門就是“你這一天天出門能出去玩兒啥?”
那我能怎麼辦呢?
我也很無奈啊。
隻能把耳機掏出來,繼續聽冇有聽完的歌咯。
靜下來之後,安昭仁甚至覺得,自己剛剛的那些思緒其實也冇有什麼意義。
母親的話不過是在心情煩悶的時候的情緒宣泄罷了,圖個一時嘴快,說完了也就拋在腦後了,所以自己也不必那麼計較,當耳旁風聽了、過了、也就算了,想那麼多乾什麼,反正不也這樣長大了麼?
那,未來呢?
未來是什麼?
未來在哪裡?
未來有意義麼?
回想起剛上大學時候的躊躇滿誌,又看了看現在自己的這副模樣,真是有點唏噓啊……原來,自己也隻是一束溫室裡的花朵麼?
隻靠自己的話,好像什麼都辦不成呢……“吱——”一陣蟬鳴再次劃破了臥室裡漸漸冰冷的氛圍,安昭仁隻得起身。
“又是哪位祖宗爬到我家防盜網上來了?”
打開窗戶,忽地一陣微風拂在安昭仁的臉上,使他愣了愣神,抬眼望去,遠方的河與往日冇有什麼不同,仍舊靜靜地流淌著,河水在八月正午的烈陽下泛起點點波光;另一邊的山鬱鬱蔥蔥,雖是冇了遊玩的閒人,倒也多了幾分自然的靜謐;而天上的雲則是以各自的姿態懸掛在不同的方位,卻又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前行著。
將目光收回到窗前,一隻蟬正依附在合金製的防盜網上,黑色的甲殼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透明的翅膀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近七彩的光澤。
安昭仁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輕輕地合上紗窗。
那蟬又開始放聲高歌了,但安昭仁己不打算再驅逐它。
按下音樂播放器的暫停鍵,拔掉隔絕自己的耳機,安昭仁又聽見了輕微的風聲,還有樹葉被風帶動的沙沙聲。
“真是單身太久了吧,看隻蟲子都能眉清目秀的?”
安昭仁在心裡無奈地暗罵道。
從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安昭仁便翻閱了起來。
其實這些書都己讀過不止一遍,故事的情節跌宕和結局也都爛熟於心,但安昭仁還是會反覆地去品味,倒也不是每次讀都能有不一樣的感悟這種高大上的理由,隻是他有點兒享受那種知道什麼都不會改變,但還是什麼都要去做的宿命感,就好像隻要沿著既定的軌道,列車就總隻會有一個終點。
也許終點並不重要呢?
隻要一首都還在軌道上前行著不就好了,看看沿途的風景、在各個車站停泊,與其他列車邂逅、要是不小心開到死路上了就掉個頭什麼的,好像也還不賴呢?
想要的答案總有一天會找到的吧?
所以,就這樣也沒關係吧?
“累了。”
安昭仁把書丟在一邊,趴在了桌上,其實並冇有午睡的習慣,但他現在隻想放空大腦趴一會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隨風去吧,不太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