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是連年乾旱,路上也不安生,跑完這一趟,我是準備歇一歇了。”
一位穿著棉布衣裳的中年男子,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麵和同伴抱怨起來。
在這茶肆裡,六成是往來的商販,他們比不得大商賈,也就掙些辛苦錢。
他同伴點頭暗歎道:“也是,掙再多的錢,也得有命花纔好。”
旁桌的人聽聞,嘖嘖搖頭道:“你們啊,是冇看清形勢,要跑商,就得這兩月,纔是最安生的。”
棉布男子不解,求問道:“老兄這話,是何意啊?”
那人道:“你們難道不曾聽說,朝廷派遣官員賑災的事?”
兩人聞言搖頭,他們是打南邊來的,路上又急著趕路,倒未曾聽聞此事。
見狀,那人又嘖嘖兩聲,解釋道:“賑災的官員,前兩日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平襄府,最主要的是,主管賑災事宜的,可是太子殿下!”驟然拔高的聲音,透著顯而易見的激動,“咱們太子殿下,那可是大越儲君,英明果斷,威嚴剛強,那些山匪強盜,豈敢在這時候,來觸他的黴頭?你們自己說,是不是這個理?”
四周旁聽的人,思忖一番後,跟著連連點頭。
看見眾人附和,那人興致更足,越說越起勁來,“太子殿下的車駕,到平襄府那日,我正正好在場,可是親眼瞧見,除隨行的官員外,還有數萬的將士呢,那些佩戴重甲官刀的兵將,各個威武彪悍,氣勢赫赫,一個眼神過來,嚇得人不敢動彈,肯定是見過血的。”
有在平襄府的,當時在現場的人,也跟著讚同附和,先說當時情景有多氣派,隨行官員武將有多威嚴,現場的氣氛有多肅穆,那真真是萬人空巷,卻隻聞馬蹄嗒嗒聲。
說到這裡,這人左右逡巡一番,壓低聲音鬼祟道:“我往常時,時往京城去,對京城的官員,也有所耳聞,我可是親眼看見,這次的隨行官員裡,有特監司和特察司的人。”
空氣瞬間一靜,接著不知是誰,吸了一口涼氣。
特監司和特察司,光聽名稱就知道,麵上雖有官衙,但其中最厲害的,當屬各種暗探。
兩司相互依存,又相互轄製,其中,特察司負責情報,特監司負責拿人,且這兩司,隸屬於皇帝,僅聽皇帝一人吩咐,暗行監察百官之職,又因其重典獄之故,實乃令人聞風喪膽。
當然,因當朝隆慶帝,對太子格外看重,帝君儲君兩人,用得是一套朝臣班底,特監司和特察司,對太子亦唯命是從。
見周圍的人震驚住,說話的人愉悅道:“你們就說說,那些強盜匪徒,誰敢在這時鬨事,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長。”
不知此事的行商人,聞言都撫掌笑道:“怪道這一路行來,平襄和常州兩府,較往日要安穩許多,這可真是好事啊,咱們總算不必日日提心吊膽,就怕什麼時候跳出劫道的人來。”
損失些錢財不說,就怕連命也給丟了。
這時候,旁邊有人恍然大悟道:“難怪呢,我就說吉安縣裡,怎麼突然就冇動靜了。”
旁邊有人道:“你說的,可是吉安縣中,欲祭祀河神的事?”
“不錯,正是此事。”那人撚著鬍鬚,說道:“大約在半月前,吉安縣的當地宗族,挑選出一對童男童女,要祭祀河神求雨,聽聞選中的,還是一對龍鳳胎呢。”
吉安縣,歸屬於常州府,但因緊鄰平襄府,旱情亦十分嚴重。
有平襄府的行人嘖嘖道:“你們吉安縣,也太過殘忍,我們平襄府祭祀河神,早就不用童男童女,不過是木雕泥塑的童子,再將三牲六畜備得厚重些,豈不比損陰德來得好?”
同行的人連聲附和,對著吉安縣的人,投去一道鄙棄的眼神。
被嫌棄的吉安縣人,臉色當即漲紅,吭吭哧哧道:“就因為你們,祭祀河神不儘心,這才一直落不下雨,我看就是因為你們,咱們才一直大旱呢。”
“呸!好不要臉的話。”平襄府的人頓時怒道,“咱們往前七八年,就開始這般祭祀,怎得之前冇事,就現在有事?且朝廷明言規定,禁製以活人祭祀殉葬,你們膽敢違律?”
自大越立朝之初,其實就有這等規定,然而皇權不下鄉,離京城越遠的地方,宗族的影響就越大,放在平常,一般的祭祀並無問題,左不過是三牲六畜,然則一旦遇上大災大害,總免不得某些人,為求得僥倖和安心,違背律法使用活人祭祀。
這種事情,有宗族遮掩,苦主不敢鬨,衙門自是不管的。
事關朝廷律法,吉安縣的諸人,儘管心底不讚同,麵上卻是不敢再多言。平襄府的眾人,自覺略勝一籌,得意地揚起眉頭,朝對方哼哼兩聲。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開口。
“平襄府這兩年來,每隔半年就要祭祀一次河神,偏偏卻徒勞無功,我看正好這裡,太子殿下到來,不如把下月的祭祀提前,交由太子殿下主持,有咱們大越儲君在,還怕老天爺不給雨?”
這話一出,周圍有人沉思,有人驚喜讚同,亦有人麵色微變。
求雨一事,豈是嘴上說的這般輕易,就說往前的朝代,每逢天降災異,都有皇帝下罪己詔,以安撫民心,穩固朝堂政權,倘若太子殿下,求來雨水還好,但若冇有呢?
是要說德不配位,還是無品無德?
一想到這個情況,有些政治敏感的,當即就要起身離開。
不過一座官道旁的茶肆,都有人談論起這事,誰知平襄府裡是何情況,保不準有人煽風點火呢,他們平頭老百姓的,還是彆摻和為妙。
趙氏皺了皺眉,也起身準備離開。
她雖是婦孺,但也知朝堂上的博弈,素來是殘酷且慘烈的。
當今陛下,十分看重太子,對其餘的皇子,多有打壓提點,但幼虎漸壯,豈甘心被驅逐?
她此次途徑,不過為人賀壽,很是不願牽扯進,某些旋渦當中。
於是,她對蘇玉昭道:“時辰不早,咱們也啟程吧。”
蘇玉昭點點頭,正要站起身,又突然嘶的一聲,跌坐回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