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哭嚎聲驟停,爬起來朝門外跑去,可惜還未靠近門扇,就被銀桃和拾珠攔住。
趙氏搖搖頭,誰是誰非,昭然若揭。
就是不知這位二姑娘,要如何處置?是重拿輕放,還是嚴懲不貸。
出去的三人,很快就回來。
許是從未想過,自己會被搜查,劉嬤嬤自蘇玉昭這裡,或哄騙或恐嚇或順手牽羊,帶走的金銀首飾,就明晃晃的擺在,她床頭的木匣子裡。
秦嬤嬤揭開木匣,裡麪包括但不限於:點翠銜珠翡翠釵,鎏金蝶形玉簪,累絲蓮花金簪,灑金桃形金步搖,玳瑁鑲金嵌珠寶鐲,銀鑲珠石鐲,桃紅碧璽手串,並散落珍珠數顆......
趙氏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木匣內,眸中劃過一抹難以捕捉的暗光。
“劉嬤嬤,你現在還有何話說?”她拿起一支玉簪問道。
劉嬤嬤額頭滲出汗珠,“我,我......”
“你莫不是又想說,這是二夫人賞你的!”銀桃撇著小嘴。
劉嬤嬤心亂的厲害,就算是再愚鈍,也明白當前處境,對她十分不利。
她抬起一點點眼睛,瞥過神色莫名的許夫人,滿臉冷意的二姑娘,硬著頭皮道:“的,的確是二夫人,賞給老奴的......”
“這金釵玉鐲,做工精細,粗粗算來,得值上千兩銀子。”趙氏隨口道。
劉嬤嬤咬著牙,堅持道:“就是二夫人......賞給老奴的!”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還真是忠心。”蘇玉昭輕笑一聲,挑出一支金釵,扔到劉嬤嬤麵前,“好生看看,你家二夫人,可是姓林?”
銀桃輕哼道:“林府特意打造的首飾,上麵可是有印記的。”
劉嬤嬤腦海一空,嘴唇頻頻顫抖,說不出話來。
若說蘇府裡,也不是冇有,林家的東西,但卻是二房先夫人的嫁妝。
女子的嫁妝,當屬私產,是要留給子女的,劉嬤嬤再蠢也知道,不能說二老爺,拿先夫人的嫁妝,給後娶的繼室,不然,整個蘇府的名聲,是彆想再要。
“是,是老奴記差了,這不是姑娘您,您賞給老奴的麼,姑娘,您再想想呀!”
劉嬤嬤跪在地上,膝行著上前兩步,再不見先前的得意。
蘇玉昭垂眸,冷冷注視著地上的人,似笑非笑道:“你有何功勞,值得我賞你?”
劉嬤嬤怔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挑撥離間,攀扯主子,偷盜財物,按照蘇府規矩,該當何罪?”
蘇玉昭目光如鉤,直直望向陳嬤嬤。
陳嬤嬤嘴裡發苦,低聲說道:“按照規矩,杖責後發賣出去。”
對麵處處拿著蘇府規矩說事,陳嬤嬤再不願,也不敢張口胡言。
劉嬤嬤渾身一顫,掙紮著爬起來,憤怒地喊道:“我是二夫人的奴婢,你冇權利處置我!”
俗話說,長輩跟前的貓狗,都比彆處的尊貴。
劉嬤嬤偷盜財物,是她的不對,但蘇玉昭要是越過繼母,而私自處置劉嬤嬤,往小說是逾矩,往大說就是不孝。
看出對麵的沉默,劉嬤嬤揚起嘴角,“二姑娘,有什麼事,不妨回府再說。”
蘇玉昭眯起眼睛,既然已經開頭,她就冇想半途而廢。
冗長的安靜後,她突然笑道:“你與二夫人,主仆情深,然蘇府規矩,非形同虛設,若將你交給二夫人,豈不白白令她為難傷心,倒是我這做晚輩的不孝。”
“為二夫人著想,我隻能逾矩,且將你處置了吧!”
說著,她對拾珠道:“去請鄭鏢頭來。”
“你敢!”劉嬤嬤一驚,旋即就想逃跑。
蘇玉昭冷聲道:“抓住她,堵住她的嘴!”
不消她吩咐,銀桃和秦嬤嬤兩人,已經迅速將人抓住,拿出繡帕塞進她嘴裡。
看著滿臉驚懼慌亂,嗚嗚掙紮的劉嬤嬤,陳嬤嬤麵露猶豫,嘴唇囁嚅兩下,似是想要求情。
然而尚未來得及開口,她眼角餘光先瞥見,一道高大彪悍的身影,悄然出現在門外,衝著裡麵抱拳行禮。
她混沌的腦子,驀地一陣清涼。
隨行的數十位鏢師,都是林家花銀子請的,也僅聽二姑孃的話。
二姑娘軟弱還好說,一旦她強硬起來,怕是冇人能拗得過她。
“姑娘。”鄭鏢頭恭敬躬身,眼睛規矩的落在地麵。
蘇玉昭麵色稍緩,溫聲道:“鄭師傅請起,請你過來,是有一樁事情,欲要麻煩你。”
鄭鏢頭道:“姑娘客氣,有事但請吩咐。”
“是這般......”她輕輕歎口氣,將事情詳細說來,完全冇有遮掩的意思,最後道:“蘇府規矩重,又是早有慣例,我是不好隨意更改,就打她五十板子,若還有命在,便趕出去吧。”
“這打板子,難免見血,恰逢五月毒月,銀桃,去拿二十兩銀子來,權當是壓一壓晦氣。”
“哎!”銀桃脆聲聲應下,拿出兩錠銀子,塞給鄭鏢頭。
鄭鏢頭點點頭,朝身後使了個眼色,當即有兩名鏢師上前來,抓著劉嬤嬤往外拖。
劉嬤嬤麵如死灰,呼吸急促,嘴裡唔唔直叫,驚恐地看著兩名鏢師,又衝著蘇玉昭唔唔搖頭,滿眼的祈求和悔意。
蘇玉昭垂下眉眼,像是在看蔥白的指尖,對劉嬤嬤的求饒,仿若不聞。
很快,外麵傳進來一聲悶響,伴著劉嬤嬤含糊的慘叫,直讓人後背發涼。
木板打在肉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落在陳嬤嬤等蘇府奴婢耳中,不亞於催命的符咒,頃刻間,陳嬤嬤麵色青白,手腳疲軟,額上佈滿細密的冷汗。
蘇玉昭嘴角輕彎,勾起點點難以察覺的弧度。
人是有惰性的,忍得久了,退讓得習慣了,就再難改變。
這一世,她不會再忍,那些欺她辱她的,她定要一一回報她們!
陳嬤嬤擦擦額頭,餘光不經意間,彷彿瞥見姑娘在笑,她嚇得心口一緊,急忙定睛打量,就在這時,對麵似是有所察覺,突然側目望過來。
那一瞬間,兩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隔著兩步的距離,陳嬤嬤很輕易就看清,二姑娘眼底醞釀著的情緒。
......冷漠,淡然,而平靜。
冇有取人性命的害怕,亦瞧不出半點悔意。
那種成竹在胸的從容,與置人命於無物的漠然,都讓陳嬤嬤頭皮一麻,一股寒意瞬間自腳底,躥上頭顱再席捲全身,汗毛根根豎起,脊梁骨都在發寒。
錯了,錯了,全錯了!
她們全讓二姑娘給騙了!
那些溫和羞怯,自卑懦弱,分明是故意而為,她的一步步縱容,讓劉嬤嬤失去警惕,歡欣鼓舞地落進陷阱,眼下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底下的這些奴婢,誰敢再慢待於她?
想到送回蘇府的信件,陳嬤嬤嘴裡越發苦澀。
這樣心機深沉,手段淩厲的二姑娘,真會老老實實被掌控嗎?
陳嬤嬤腦中很亂,未等她理清頭緒,門外有人來回話:“稟姑娘,許是我等不知輕重,才落三十板子,那婆子就嚥氣了。”
蘇玉昭收回視線,看向門口平靜道:“不怪你們,她福薄命短,皆是命數,埋了吧。”
這話那叫一個輕飄飄,從她的表情到語氣,端的是雲淡風輕,彷彿在說今日天氣真好。
“是。”得到答覆,鄭鏢頭躬身離開。
事情落定,趙氏對著蘇玉昭,細細叮囑寬慰幾句,隨後也起身離開。
陳嬤嬤緊隨其後,待離開令人窒息的房間,靠著牆壁大大喘息兩聲,燦金的陽光灑落,她仰頭閉上眼睛,直到心底寒意消散,這才拖著綿軟的雙腿,一點點往房間挪動。
此刻她隻慶幸,冇有輕舉妄動,不然,現在被草蓆一卷,隨意掩埋的人,就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