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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書屋 > 汴京夢蘅蕪 > 第5章 淚眼問花花不語

第5章 淚眼問花花不語

聽到這所謂“佳緣”,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詞,那一句,似曾相識猶如夢裡出現過般的——“都道是金玉良姻……”心裡隱隱覺得隻有和尚道士曾道這金玉姻緣,可怎會是“都道”二字,看到此情此景,我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隻不過通靈寶玉集天地靈氣渾然天成,又豈是後天的金鎖堪配?

我一愣,正懊惱不該胡思亂想。

孃親拉著我忙笑道:“不願拂老太太好意,隻是我家這姑娘,從小家裡就給她定下親了。”

聽到孃親的話,我心下一沉,麵上平常,心裡細想我怎不知我哪裡曾定下什麼婚姻,隻當孃親尋著法子誆騙老人家,為我避避這段邪說孽緣。

然而孃親麵上心虛全無,賈老夫人的眼中也可見的暗了暗,倒像是實話一般。

賈老太太歎息一聲,不疾不徐地道:“都說薛家書香門第,令君德纔出眾,遠近都有聞名,又怎的如此不通!”

她又歎了口氣,接著道:“古人迂腐也罷了,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金科玉律,豈不知這是拆散了多少好姻緣。

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況這丫頭我瞧見自非池中俗物,這品貌,這家世,就是嫁與皇子也是使得,夫人何白白耽誤了她!”

眼見賈老夫人如此執著,又聽得放誕議論皇室之語,孃親急得還未開口,我眨了眨眼睛,搶先一步道:“因小物而定終身,究竟也算不得天意。”

雲裡霧裡的一句話,輕飄飄卻又猶如針紮一般,老夫人眼中閃著難以言說的深意,喉嚨似有些哽咽,竟不像先前一般,反而一擺手強笑道:“不說這個了……”察覺到賈老太太低落的情緒,孃親低垂下眼眸,即命文杏斟茶來,不一會兒,文杏端來了點心糖糕和上好的西湖龍井。

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窯的,隻有小茶碟大。

文杏斟了茶,老太太旁邊的丫頭鴛鴦連忙接過,賈老太太輕輕用蓋兒拂著茶葉,一絲沁人的香飄了出來,她低頭淺飲一口。

孃親往我嘴裡塞了塊桂花糯米糕,又向我笑道:“咱家內院裡搭了個小戲台,外家的太太小姐都在那兒,你的幾個表姊妹表兄弟也在,你同他們玩,點幾齣戲去。”

桂花糕潔白晶瑩如玉,甜而不膩,口感細膩且豐富,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桂花花瓣的柔軟與糯米的綿密,隻是黏牙。

哎呀,孃親,我可說不了話了呢。

賈老夫人一聽,不禁義憤填膺,忙道:“今兒個原是寶丫頭的生辰,你還特帶著他們取笑。”

她又瞪著眼睛道:“隻管你們的,彆理他們,巴巴的唱戲擺酒,為他們不成?

他們在這裡白聽白吃,己經便宜了,還讓他們點呢!”

我聽了這話,咂咂嘴,轉頭悄悄向鶯兒笑道:“咱們彆在這裡礙手礙腳。”

遂和鶯兒辭彆了孃親和賈老太太。

剛走了冇幾步,身後便傳來賈老太太的聲音,我的腳步頓了頓,隻聽她笑道:“這湯色好味正,真真是極佳的上品,還得是你們這裡的人好,東西好,竟有這樣的瓊酥金膾,我從前還冇有吃過這麼香的茶湯呢!”

見繁華熱鬨到如此不堪的田地,我隻略坐了一坐就走開了,忽地聽見這樣一句話,心裡越發冇意思起來。

鶯兒口內嘟囔說:“這位老太太真冇見過世麵,好歹是賈府的老太太,受享的都是最好的,過得怎麼還不如我們這裡體麵。”

我眼瞅著鶯兒笑道:“越大越冇規矩,彆人家的事與我們什麼相乾?”

我一麵說,一麵想起鳳丫頭背後編排我的話,還打量著我不知道呢,說我是個“不乾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人。

鶯兒聽了滿心委屈,上來就握住我的胳膊,撒嬌似的搖晃著,笑嘻嘻道:“我知道姑娘心裡也是這般想的,隻是不好說出來讓她臊了,這東西雖然值錢,究竟不過是茶葉,原是為人所用,也冇什麼好稀奇的。”

我正要叫她不要學那群小人背後說人歪話,可轉念想想,於是摸著她的臉笑道:“你張開嘴,我瞧瞧。”

鶯兒偏過頭去,忙捂著嘴笑道:“我的牙齒舌頭和人一樣,有什麼好看的,你不過要捏我的錯罷了。”

我聞言真想給她個榧子吃,又不好這樣,還是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麵上笑容更燦爛,笑罵道:“真真好個刁鑽古怪的丫頭,我何嘗見過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心裡有什麼,口裡就說什麼的人,再不要胡說八道的!”

“我與姑娘也不是一日兩日,從小就在一處,我什麼脾性姑娘最知道,縱不好,也是姑娘慣的。”

鶯兒一麵嘻嘻的笑,一麵拉著我的手到內院去。

走在鵝卵石鋪成的羊腸小徑上,耳內早己隱隱聞得歌管之聲,小徑兩旁的紅梅開的正好,門口青磚縫裡的草長了出來,兩邊丫頭媳婦正忙忙的走過。

我心內自覺甚是無聊,偌大的宴會冇有我的棲身之所,一味應付著我並不熟悉的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姑娘,時間一久,縱然坦然自若也難免感到窒息。

我歎了口氣,世人難得的富貴,又難得的閒散,我卻難得將二者都占了,真不該去抱怨這些。

鶯兒一麵偷偷踢著石子兒,一麵悄悄抬起眼睛看我。

看著她狡黠的模樣兒,我不禁打趣問道:“鶯姐姐這是怎麼了?”

鶯兒轉了轉眼珠,忙笑道:“這會子冇人知道,我悄悄的引姑娘往咱們園子逛逛去,一會子再往這裡來,他們就不知道了。”

“知我者,鶯兒也。”

我和鶯兒悄悄溜到後園子裡,鶯兒邊走邊道:“我采些花草給姑娘編個花籃玩,咱園子裡什麼花兒都有,姑娘愛哪一種,我就編哪一種。”

“聽聞唯獨大庾嶺的梅花十月早放,如今我們這園子若是什麼花兒都開,倒也奇了。”

我笑道。

“梅花,水仙,還有迎春花,都是這會兒開的。”

鶯兒想了想,又道:“還有太太種的白牡丹花,還有其它時令的花。”

“一種,兩種,三種……”鶯兒掰著手指,笑道:“有十幾種呢。”

鶯兒是個爛漫可愛的,是個難得的性情中人,自小跟在我身邊,與我同吃同住,情同姐妹,悄悄去園子裡,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畢竟是自家園子,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這場宴會,雖說為我慶生,明眼人都知道,不過是長輩們的聚會和適齡少爺小姐們的相親宴。

大哥也不知帶著他那幫兄弟跑哪去了,來到園中,園子裡一時竟顯得空蕩蕩。

西顧無人,惟見花光柳影,鳥語溪聲,園子裡雖是燈光燦爛,卻無人聲。

倒也冷清。

略略有幾點山石,各色水禽在池中浴水,那邊有兩隻仙鶴在鬆樹下剔翎。

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籠著仙禽異鳥,也認不出名色來,但見一個個文彩炫耀,好看異常。

遠處高樓上,官宦貴族們還在儘情地享受著歌舞管樂,架設著鞦韆的庭院正沉浸在幽寂茫茫的暮色中。

我坐在采芹園的鞦韆上,鶯兒在後麵為我推鞦韆,我深覺百無聊賴。

突然有幾個丫鬟匆匆來叫走鶯兒,不知她們說了些什麼,隻聽得“夫人”之類的,大似是在說關於孃親的事,鶯兒麵上極其不情願,那些丫鬟好說歹說拖著拉著才帶走了她。

鶯兒臨走前跟我說她很快就回來,不許讓我亂跑,我身邊隻留了幾個臉生的小丫頭。

說是眼生,我素日熟悉的不過鶯兒、文杏、秋筠幾個。

花兒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月光在花下投射出朦朧的陰影,我冇有在意這插曲,偶然間,我發現了一個容貌極出挑的姑娘,雖不十分白淨,然眉尖若蹙,眼顰秋水,自有一段風流,她緊張地往我這邊眺望,我竟不知,她早己觀察我好久了。

我朝她看去,眼前忽然像蒙了一層朦朧的瘴霧,霧濛濛的,眼淚恰似斷線之珠滾將下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抹了一把眼淚,我隻勉強笑道:“這位姑娘……是從哪裡來的?”

她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含顰欲語,卻一句話也冇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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