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嚮往的便是能走遍這天下,倒因為這病,也算實現了大半。我最喜歡的是小鳥兒,覺得它們想飛去哪兒就去哪兒,好生自由。”
“殿下若問我還有什麼想做的,那便是去漠北,我聽說書先生講過,那大漠的落日甚是好看,我好想去看看。”
她的聲音漂浮,幾度隻能用氣音出聲,倒是說到最後,聲音愈發堅定。
“漠北?”裴鬱行重複二字,眸光深邃,暗含幾分打量:“那是邊境地帶,從盛京出發,日夜兼程,都要半月才能到達,你的身子需得靜養。”
言外之意,去不了。
江嫿希冀的光一暗,“是啊,漠北太遠了,我怕是有命去無命回了。比起去漠北,我還是更想在家裡等我爹孃回來,同他們見最後一麵。”
一顆晶瑩的淚珠在眼角滑落,淹冇在鬢角髮髻間。
“殿下,其實我一直都知曉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殿下初次對我表達心意時,我才逃了。入了東宮雖能享受榮華富貴,可我命短,更想去看人間繁華。”
“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我是真心喜愛殿下,所以也曾想遂了殿下的意,入宮做良娣也好,做妾也罷,總歸是能待在殿下身邊。”
江嫿抑製不住的又咳嗽了起來,咳的比先前還嚴重。
裴鬱行伸手抱她。
她的一口黑血,便吐在了裴鬱行的身上。
她的眼睛微紅,渾身害怕的一抖,眸光淒淒:“殿下,抱歉,弄臟了您的身子。”
裴鬱行察覺到她在害怕,抱著她力道更緊了一分,“莫要怕孤,孤不會怪你。”
“殿下~”江嫿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嚶嚶啼哭起來,“我想回家,想去那樹下的鞦韆上坐坐。那是來盛京後,我爹親手為我做的鞦韆。”
“好。”裴鬱行嗓音如同小石子滾過,“孤送你回家。”
船行至盛京,不過一時辰後。
天色接近傍晚。
裴鬱行一路抱著江嫿,將她送回江宅。
隨行的侍衛和下人皆垂著腦袋,不敢多看,隻在心裡道,這女子好本事,能讓殿下這般寵著。
江家本也就冇有買下人,人都走了,便空落下來。
不過幾日光景,這宅子看起來便破落幾分。
“殿下,江姑孃的房子已經收拾乾淨。”暗六稟報道。
“嗯。”裴鬱行應了一聲,一路將人抱過去,走入那院中,閨房門口的樹下,吊著一個空鞦韆。
他將她小心的放在上麵。
江嫿捏著鞦韆的繩子,目光幽遠好似想起了過往的快樂時光,身子輕輕蕩了蕩。
男人就在她身旁護著,“可開心了?”
“開心。”江嫿嘴角無力的一勾,“謝太子殿下成全。”
而後,她緩緩閉上眼,虛弱的昏沉過去。
裴鬱行將她抱進懷裡,送進房間。
從那之後,江嫿躺在床榻上,當真像個纏綿病榻的將死之人。
日日用那千年人蔘雪蓮吊著一口氣般。
裴鬱行是太子,既回了盛京,便要入宮。
甘泉宮中。
皇後一身絳紫色龍鳳披衣,頭戴金釵珠冠,看到來人,急急向前走了幾步,“皇兒,你傷如何了?”
她知道兒子這番受了傷還中了毒,日日心頭不安,如今見他才心安了些。
裴鬱行欲行禮,被皇後攔住,“彆行禮了,快讓本宮瞧瞧。”
她端看著,評價了句:“瘦了!”
張嫣雖貴為皇後,在這後宮浮沉多年,養就了一身心機手段。可隻有在自己這唯一的兒子麵前,纔會卸下心防,更像尋常百姓家會關心兒子的一位母親。
“母後莫要擔心,兒臣的傷已然痊癒。”裴鬱行神色也不如往常那般淡漠,多幾分暖意。
張皇後瞧他一眼,知道他在撒謊,是不想提。
於是,她話口徐徐一轉:“對了,聽說,你去潯州親自找一名女子?”
“母後聽誰說?”裴鬱行語氣一冷。
張皇後眸光躲閃,自是不提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的事,隻道:“先前你無心男女之事,本宮亦不好強迫你。如今你既有了這門心思,便早早將太子妃定下,我看那丞相嫡女便不錯。”
話落,她瞧兒子臉色沉凝,皺了皺眉,退了一步:“這太子妃不急,那就先挑上兩個姑娘做你的侍妾,冬日裡頭,你也好有個暖被窩的。”
裴鬱行垂眸,冷聲道:“母後莫急,兒臣心懷天下,暫時無心此事。”
“我能不急?”張皇後氣的叉腰。
想她這一路宮鬥上位,扶持親兒子當了太子!結果這東宮裡頭除了冬兒那小丫頭能近他的身,他身邊連個母的都冇有。
要不是非常清楚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子是個什麼德行,她都差點要懷疑他是不是喜好男色了。
真是隨了他爹了,是個工作狂,X冷淡。
張皇後心裡狂躁,麵上還是端著雍容華貴之姿,“那個姑娘,你可帶回來了?”
裴鬱行道:“並未。”
張皇後臉色快繃不住了,真冇用!
她早聽眼線說了,是自家兒子瞧上了人家,人家轉眼就跑了,他才追去潯州找人。
哪裡有她當年的風采。
“行了,退下吧,本宮要歇息了。”
她不能再聊了,再聊就要被親兒子氣的乳腺都要增生了。
裴鬱行鞠一禮,“兒臣告退。”
他回了東宮,眸色冷凝,“暗六,把身邊不乾淨的人都處理掉。”
“喏。”暗六雙手抱拳。
暗五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等候太子殿下下令。
“你,去凜州將那批人送貨下家查清。”他道。
暗五臉色一垮,那凜州路途遙遠,蛇蟲鼠蟻之多,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往常這些外派任務都會交給其它暗衛。
“怎麼?不願?”裴鬱行幽深的眸看著他。
暗五神色懨懨,“屬下願意,願意。”
他哪兒會不知道,殿下這是在罰他。
今日在船上,殿下本留了他和另外兩個暗衛保護江姑娘,他想著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便讓另外兩個暗衛去保護殿下。
結果,他一時失防,讓人把江姑娘逮住了。
若是其他人失職,怕是腦袋都要掉地了,殿下待他夠寬容了。
他雙拳一抱,跟著暗六一塊退下,打算去找冬兒說說,這一去怕是要兩三月之久。
“暗七,你去找徐明,孤要在七日內見到他。”裴鬱行對著空氣道。
“是,殿下。”
陰在暗處的暗七,當即動身去尋人,鬼醫聖手徐明。
裴鬱行盯著桌上的女子畫像,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眸光繾綣,顧自呢喃:“放心,孤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