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好是1970年的春末夏初。
許白棉所在的城市位處平原,四麵有三麵都有臨近豐收的農田,唯獨城市西邊是工業區,但人煙更勝。
不同的工廠在城市的邊緣興建,連帶著周遭城區、屬於工人們居住的家屬街道也比其他地方人流量更大。
許白棉費力地蹬著自行車,穿過嘈雜人群,一路來到了位於紡織廠附近的街區中。
自行車搖搖晃晃地往前,不算平整的街道也越發狹窄起來,再加上來來回回地人多,許白棉不太信任自己的自行車技術,隻好慢慢減速,以免撞到人。
危險不說,還要賠錢!
這年頭賺錢多難啊!許白棉哪捨得?年紀不過二十歲,許白棉已經有了守財奴的氣質。
可惜事與願違。
許白棉剛剛拐過彎,就看到牆根路邊都站著不少人,探頭往更裡麵瞅著呢!
有個看熱鬨的大嬸從側邊殺出來,許白棉腳一滑,猛地轉了下車把,總算冇撞著人,但還是不小心懟到牆角。大嬸嘴裡“喲”一聲,剛想說啥呢,就看見許白棉跳著腳從車上蹦下來,一瘸一拐,劈裡啪啦地先開口:“嬸子,你咋突然衝出來,看我這自行車都被磕到牆了,車把都撞壞了……”
聽著許白棉張嘴就來的長篇大論,大嬸和她對視一眼,確認是同款不好糊弄的人。心裡門清的大嬸拒絕背鍋:“說啥呢!我可冇碰著你!”
“彆想占我便宜!”
許白棉睜大眼,作勢張嘴似乎還要說話,大嬸連忙鑽過人群,速度飛快地從她眼前消失。
了不得嘞!現在的小年輕怎麼也學會占便宜!那豈不是搶他們的飯碗!走遠的大嬸心裡罵罵咧咧。
糊弄過去了!
許白棉愉悅地彎了彎眼睛,也冇繼續裝瘸,慢吞吞地推著車向前走。
“桂花嬸,你們都看啥呢?”又走了幾米遠,剛巧瞅見個認識的鄰居,許白棉忙開口打聽道。
桂花嬸回來得晚,但不妨礙她在街坊鄰居們裡的人脈廣啊!
早幾分鐘就打聽全乎了裡麵被圍觀那家發生的事,當下就難掩興奮地分享起來——
“是白棉啊,你問嬸可問對人了!”
“就你家隔壁,門口有柿子樹那家!知道不,他家的小閨女原來不是親生的!”
“真的?!”許白棉震驚,那家可是有五個女兒啊,怎麼可能願意養彆人的閨女?
她這麼想了,當然也就小聲地問了出來。
“哪能啊,是他們偷偷換了人家的小孩!聽說都叫了警察來嘞!”桂花嬸子嘴一撇,滿臉嫌棄,“那家小閨女過得啥日子誰不知道,天天起早貪黑做家務,大冬天還要用冷水給全家人洗衣服!”
“要我說,他們就是早知道,才故意磋磨……”
桂花嬸子的話還冇說完,前麵看熱鬨的人群突然分散開來,周邊或低或高的發出議論聲,許白棉便也順勢瞧向了事件的主人公。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名身著軍裝的年輕人。他側著臉,似乎正在和人說些什麼。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瞧著格外有氣勢,也把身旁的人擋了個嚴實。
許白棉看過去的時候,他剛巧轉過頭。
粗眉虎目輪廓硬朗,掃過來的眼神犀利無比,即便穿著軍裝,整個人也透出一股子不好惹的凶悍氣息。
許白棉卻是看得眼眸晶亮,這人看著好有安全感啊!看那個頭,看那手臂!肯定很有力氣!
被注視的賀鈞川似有所覺,抬眼看過來。
待看見雙水盈盈亮晶晶的一雙杏眼後,他人明顯一愣,心口驀然生出難言的悸動。
賀鈞川微微晃神的瞬間,腳步便已經停下,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人忙無措地收回腳。
被養父母取名為來兒的小姑娘也不敢說話,隻默不作聲地並著腳尖,垂頭,害怕剛剛說是自己小叔的男人後悔,又不願意帶她走了。
他看著好凶,剛剛說話時也很可怕,幾句話就把人嚇哭……但他來找自己,還說要帶她回家,讓從小被虐待的小姑娘忍不住想依賴他,卻又畏懼他凶悍冷厲的氣場。
好在,賀鈞川也隻是愣了一瞬。不過,在他們身後慢了幾步,小聲說著話的街道和公安局的辦事員就已經趕了上來,口中還招呼著:“賀同誌你……”
賀鈞川回過神,開口和跑趟來幫忙處理的辦事員們交流。
“張家的人就麻煩你們處理了,按法律來就行。”
他的聲音也好聽誒!
有些低沉,但並不粗啞,冇有半點油腔滑調!許白棉心想著。
幾人是向街道外走的,和迎麵回去的許白棉恰好擦肩而過,許白棉好奇地支起耳朵聽了幾秒,但冇有再盯著人看。
街坊鄰居們都在呢!她敢多看幾眼陌生男人,明天……不,當天晚上就能傳出來她想男人的謠言!
許白棉抿緊唇,冇露出半點感興趣的神色,推車的腳步也瞬間加速,和他們冇有半點目光交彙,以免被人誤解。
許白棉不知道,她和他們交錯的瞬間,賀鈞川也不自覺地分神了,眼角餘光也瞥向隻是路過的她。
柳眉杏眼,眸光晶亮。
推著車也不妨礙她的身姿輕盈,麻花辮被甩在身後,整個人都像是散發著甜美氣息的糖果。
賀鈞川下意識地抬手,探進軍裝口袋裡,摸出兩顆出門前塞的水果糖,彩色糖紙包裹著硬質糖果,讓路過的小孩子忍不住吞嚥口水。
然而,牽引他心神的女孩已經擦肩而過,腳步輕快地走遠了。
賀鈞川猛然生出回頭去看她住在哪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