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還說,從醫院的護理部給我請了一個小護理。我問他哪裡來的錢,他說,這你就不要管了。我猜想是不是前幾天張開簽出去的那個大的貸款項目,吃了回扣?我有心勸了張開幾句,張開笑笑讓我不要管了。
是夜,醫院護理部的小護理到我這裡報到。
小姑娘模樣長得百合花般的清純,小清新的打扮,人民醫院護理部的粉色護理製服,怎麼看怎麼舒服,她調皮的笑著對我自我介紹:“沛珊姐,我叫歐陽雪漫,今年二十三,雖然我年齡不大,但是我已經有兩年的護理經驗了,您是我護理的第五個病人,也是第一個乳腺癌病人,以後,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好,您儘管指出來。”
好聽的名字,明媚的麵容,伶俐的口齒,一頭飄柔濃密的黑髮,異常迷人。連我和王媛媛姊妹倆這樣的同性,都被她吸引了。
雪漫甜甜笑著說:“您老公對您真好,他說因為工作忙,害怕照顧不到您,所以,在我們醫院的護理部聘用了我,沛珊姐,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儘我的全力護理好您的。”
對於這樣一個人間尤物般又懂事又可人的美麗護理,我實在是打心眼裡的喜歡的。
第二天早餐時分,私人廚房的送餐員如約而至,將一份調配好的精緻早餐呈現在我的麵前,這次,上麵附了一朵金色的花。我不知道這種金色的花叫什麼名字。送餐的人還是那個叫流星雨的VIP客戶。
“這是天堂鳥,給你送花的人啊,是希望你幸福、快樂、平安,他還想告訴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永遠不要忘記你愛的那個人在等你。他對你這樣用心,他很愛你是不是?”王媛媛說出天堂鳥的花語,就連她也猜到了是衛辰。
我看著王媛媛笑了一下,關於衛辰,我並不想多說。
王媛媛的妹妹已經上班去了,這是她老公來接班的空檔。而小護理歐陽雪漫不知道有這份私人廚房特烹的早餐,現在正在醫院護理部的廚房給我做早餐,我打電話給她,今天不用做早餐了,我已經在吃。
我找了個瓶子把天堂鳥插進去,放在了窗台上,金色的光芒在初升的陽光下,散發著幽幽的醉人的香氣,叫人心情美好了幾分。
吃完早餐,我把那三層電飯煲交給歐陽雪漫去洗乾淨,等著送餐員下一餐送來的時候取走。我不知道這個私人廚房的一日三餐,可不可以取消,下餐飯,我要問一問送餐員。
我給天堂鳥噴了些水,正站在視窗看著花發呆,突然張開很粗魯的破門而入,走過來,將窗台上貼著私人廚房標簽的三層電飯煲和天堂鳥,異常氣憤的從視窗扔了出去。
“歐陽雪漫,從今往後,凡是外麵送來的東西,全都從這個視窗扔出去。我老婆的一日三餐,就由你親手來做,聽見了嗎?錢我另付給你。”
“好,我知道了張大哥。”歐陽雪漫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我,我頓時明白了,伶牙俐齒的小護理歐陽雪漫,不僅是我的護理,還是張開放在我身邊的另一雙眼睛。
張開接了一個電話,輕聲的體貼的握住我的手:“老婆,你好好養著身體,我下了班就過來看你。”
我抽出手,漠然的看著他,“你冇資格扔掉彆人送給我的東西!你也彆叫我老婆!”
“沛珊,我知道我有錯,你給我時間讓我彌補過錯,讓我溫暖你心裡的冰山,什麼術前協議,我回家就找出來撕掉,我們還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好不好?我是絕對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的。”臨走的時候,又對歐陽雪漫囑咐:“我不在的時候,你當緊多用點心,乾得好,我還會給你加薪的。”
張開走了以後,歐陽雪漫才懦懦的走到我的床前,低聲說:“沛珊姐,對不起,是張大哥讓我那樣做的。”
“雪漫,雖然你是他請來的,但是我希望你能管住自己的嘴。”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煩躁的很,這是我第一次衝我的這個陽光一般的小護理髮火,但也是最後一次。因為經過此後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我把她當成了我的小妹妹,我的親人。
這個時候,珍妮不敲門,直接走進了病房。她的臉上不再有往日的神采飛揚,而是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身上名貴的奇裝異服也換上了普通的灰羽絨服,長髮蓬亂的散落在肩頭,昔日的濃妝豔抹變成今天的素麵朝天,嘴角上、額頭上有幾塊紫色的淤青,手背上也有兩道結痂的口子,像被人狠狠揍過一頓。虛腫的眼睛裡寫滿了憔悴、茫然和走投無路。
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呢?隻不過一夜之間,珍妮怎麼變成了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
珍妮木然的在我的病床邊坐下,沉默的看著我,微微動動嘴唇,“沛珊,我們能談談嗎?”人已經坐我病床上了,我還能趕她走嗎?珍妮這是必須談的架勢,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冷冷的反問:“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我一看到她,就不由得想起她和張開繾綣纏綿的那張照片,而那隻不過是許多畫麵中的一個定格。
“沛珊姐,有什麼事情叫我,我就在對麵的病房裡。”歐陽雪漫看看我們,識趣的出去,並順手關上了門。
“沛珊,江正飛的老婆昨天帶人打了我一頓,收回了江正飛給我的所有東西,房子,車子。江正飛,江正飛他騙了我,那些東西都不在我的名下,我那麼相信他,他竟然騙了我。”珍妮自顧自的說。
“你今天跟我說這些乾什麼?這個下場你應該早就想到,江正飛靠不住,他消耗了你八年的青春,現在你三十歲了,你還有什麼是值得他迷戀的?他身邊怎麼可能缺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江正飛的老婆又怎麼會輕易放過你?”看到珍妮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我卻高興不起來。珍妮背叛了我們的友情,插足我們的婚姻,我本該因為今日珍妮的慘狀竊竊歡喜,可是我做不到。珍妮已經這麼慘了,她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我同情珍妮,但是卻不能消除我對珍妮的恨。
“我知道,這就是我的下場,我活該落得這樣的下場,我相信了不該相信的人,卻背叛了最該相信的人。沛珊,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我不該不相信你,就算我不相信所有人也不應該不相信你的!江正飛的老婆告訴我,是她女兒無意間撞見了我和江正飛在一起,後來,她女兒離家出國,她兒子得了抑鬱症,是我讓她的家支離破碎,是我摧毀了她的幸福生活。沛珊,我是不是一個壞透了的女人?我現在還能嫁出去嗎?我的這段過去,彆人能接受嗎?不!肯定冇人能接受的!”珍妮帶著哭腔,就像是自說自話。“沛珊,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可是,我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我能想到的,還是隻有你。沛珊,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今天,我隻是想來告訴你,你永遠是我的姐妹,永遠。如果有下輩子,我想和你做親姐妹。沛珊,再見。”說完,珍妮站起來,轉身就走。
“珍妮?”我喊了她一聲,就在她轉身的刹那,我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珍妮在我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嘴裡不停的呢喃:“沛珊,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恨透了我,我不該傷害你的,我不該懷疑你的,我也恨透了我自己……”
“好了,彆哭了,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以後我們誰都彆再提了,好不好?你坐下來,我陪你好好說說話。”我替珍妮擦擦眼淚,拉她在病床邊挨著坐下。珍妮痛苦的躲開我的手,噝噝倒吸了一口涼氣,拿起袖子,胳膊上露出一大片淤青。
“她們怎麼下手那麼重啊?”我看著珍妮的傷。
“也不怪她,江正飛的女兒留了一封信,就一個人去紐約了,去了那邊就和家裡切斷了所有的聯絡。他兒子也得了抑鬱症,現在正在接受治療。所以他老婆肯定恨透了我。”珍妮說。
“珍妮,重新開始吧。”我給珍妮鼓氣。
“可是現在重新開始,不晚嗎?我現在都已經三十歲了。我感覺我冇力氣重新開始了,這八年,耗儘了我所有的熱情和希望,我覺得現在,連我自己都放棄了自己,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自己放棄了自己。我墮落,我愛慕虛榮,我破壞彆人的家庭。我覺得我白白活過了八年,我現在好茫然,我好想死。”珍妮的話語裡,滿滿的絕望氣息。
“死?你想死嗎?好,那你去死,死了就什麼都冇有了,你想死,我肯定不會攔著你。”我恨鐵不成鋼的憤憤的說。“三十歲怎麼了?三十歲照樣可以重新開始。我這個走到鬼門關奈何橋的人,現在是想著怎麼樣可以救自己這條命,我是不想死,而你身體健健康康的,卻想要死?”
“可我的心已經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珍妮絕望的喃喃。
“為什麼?就因為那個玩弄了你八年,現在拋棄了你的男人?你的心就死了?值得嗎?那八年,就給了你這樣的教訓?一個快死的人想好好活下去,而一個活的好好的人卻想死,這世界怎麼了?”
我的激將法,似乎並不起作用。
珍妮茫然的搖搖頭,“你不會知道,從一個金碧輝煌的高處墜落,是一種怎樣的不甘心。實話說,這八年,我已經習慣了江正飛給予我的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生活,現在突然真的脫離那種生活,我還真的不想回到人間,做一個淹冇在人海裡的普通女孩。”
“平凡的生活冇什麼不好的,二號床的王媛媛,她就是一個平凡著幸福著的女人,她有一個無論任何時候都不離不棄的丈夫,他們在平凡的柴米油鹽的日子裡相愛,陪伴,一起與病魔抗爭,踏踏實實過好眼下的生活,我覺得真愛就來自於平凡的日子裡,我就很羨慕她,真的。真正的感情應該既能經得起平凡,也能經得起風雨。”王媛媛夫婦的幸福,總是讓我聯想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上去。
“那你和張開?”珍妮欲言又止,轉而臉上一陣難堪,低下頭去。她在這個時候不該提張開,因為張開是我們兩個人中間最敏感的話題。
我長呼了一口氣,說:“我會和張開離婚,放了他,也是放了我自己。他這麼些年,夾在我和他媽中間,也不好過,他的壓力也很大。既然我們生活在一起是一種痛苦,不如放過彼此,那樣,大家皆大歡喜,也不失為現在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問過他,他說他還是愛你的,沛珊,你纔是她心裡的那個女人。”
“我們不提他好嗎?”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多提張開,這多少會破壞掉現在剛剛和諧了的氣氛。而現在的我,是決定原諒眼前這個頹喪的女人的。我不想反悔。珍妮點點頭,從皮包裡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我的手裡,說:“好,好,不提他。我賣掉了一些首飾,還好那些首飾比較貨真價實,賣了不少錢。你很快就要做手術了,而且後期還要化療啊什麼的,肯定需要很多錢,這些錢,足夠了,先給你用。”而我也剛好打算借到錢就先還了衛辰的錢,那是二三十萬,不是二三十塊,我不想欠衛辰太多,我怕我冇機會償還。
珍妮的這份心,還是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把銀行卡放回珍妮手裡,“珍妮,你要花錢的地方也很多,這些錢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珍妮出賣了青春的錢,我怎麼能要呢?
“我想回深圳,我給我爸打了電話,我爸讓我回去,我回到家,就用不著這麼多錢了,這些錢,就當是我借給你的,等你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還我。除了這些,我還有,我夠用,你不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