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呀,沛珊。”發出這個廣播員一樣渾厚聲線的,是收走病房門口垃圾的中年男子,身穿藍大褂,戴著油滋滋的黑袖套,塑膠手套,臉上佈滿生活艱難的皺紋。
我也對他微笑,“辛苦了,陳大哥。”
小護士查房經過,看了看我的氣色,照例給我量血壓,量體溫,朝我微笑著說:“沛珊姐,你這幾天的氣色啊,真是越來越好了,很快就要做手術了,還是要多注意休息,保持一個好心情。”
我感覺我的生活中,每天都能見到陽光,而他們——清潔大媽、收垃圾的男子、小護士,就是我生命中永不隕落的陽光。在他們積極樂觀的感染下,我也變成了一個微笑控,每天和陽光一起醒來。
“恩,好,你也快下夜班了吧?昨晚半夜,迷迷糊糊聽見樓道很吵,是不是又有病人鬨情緒了?”我接過小護士遞來的體溫計,夾在腋下。
小護士說:“是有個病人去世了,乳腺癌晚期,化療了一段時間,本來病情已經好轉了,可是昨晚後半夜突發腦溢血,去世了。她有三個兒子,總是三兒子陪在病床前,她那兩個兒子後來來到醫院,乾哭了兩聲,就開始為老媽的一個半舊房產爭吵起來。老人病了以後啊,那兩個兒子兒媳基本不露麵,還因為誰多出了十幾塊錢老人的醫療費啊,來鬨過好幾次,後來乾脆都不肯出錢了,都是三兒媳和三兒子倒著班照顧。三兒子三兒媳啊為給老人看病,還抵押了自己的房子貸了點款,三兒媳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姥姥家,那個老人也和善的很,生前給她丈夫看病花光了積蓄,後來就全都指望三兒子了。”大約是小護士見慣了這些,說的很平靜。
我忍不住歎息,嘴上打抱不平,“那那個房子就該留給三兒子三兒媳,誰孝順留給誰,老人臨終前,冇留下什麼遺囑嗎?”
小護士搖頭,“老人走的太突然,都冇來得及立遺囑,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叫了一聲“三兒”,就嚥氣了。唉,沛珊姐,你是不知道,這種事情啊,我見多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也是久病床前纔出孝子,老人三兒子三兒媳儘心儘力了,想必一輩子心理上都不會為這件事留下遺憾。那兩個不知孝順的兒子兒媳啊,等將來自己也老了,躺到病床上了,就能體會到老人的感受了。誰都有老的那一天,生病也不由人,父母是孩子的榜樣,希望將來他們的孩子會孝順他們,不要學他們對待老人那樣對待他們。”我感慨的說。
“沛珊姐,醫院這種地方啊,最能考驗出情真情假、真孝假孝了。”小護士甩了甩溫度計,對我說:“沛珊姐,你的身體狀況很穩定,現在就是要做好手術前的心理準備了。”
王媛媛的丈夫今天陪王媛媛去做化療,我發現,王媛媛的枕頭上,掉髮越來越多,一團一團的像是西遊記裡的妖怪幻化成的黑煙。乳腺癌治療過程好比唐僧西天取經,也要經曆九九八月十一個磨難,戰勝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妖怪。讓妖怪來得更猙獰些吧,我纔不怕。我這天,經常在心裡如此這般鼓勵自己。
昨天,聽雪漫說,328病房有個二十七歲的女孩子做了**切除手術,從醒來就一直在哭,不睡覺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冇辦法接受自己殘缺的身體。手術越來越近,我的心裡也難免充滿恐懼,但是我得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沒關係的李沛珊,為了活下去,為了活下去,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