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教訓了張開一通:“你也給我聽好了,你要跟那個女人和好,你就冇我這個媽,你要是要你媽,就不能要那個女人,媽和那個女人,你隻能選一個。”
晚一點,珍妮打電話來約我一起吃晚飯。
六點,我如約而至,珍妮已經到了。
我在珍妮的麵前坐下,珍妮伸手叫服務員。“這個西餐店的牛排你得嘗一嘗,特彆好吃,我來吃過好幾次。”珍妮笑得很燦爛,對服務員說:“服務員,來兩份牛排。”
“怎麼了?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又和你那個婆婆吵架了?還是張開在外麵拈花惹草了?”珍妮問我。
我直直的望進珍妮的眼睛,問:“你還想騙我多久?”
珍妮一副無辜的樣子,“沛珊,好好的,你說什麼呢?你是不是被你那個婆婆氣暈了頭了?什麼騙你多久?我騙你什麼了?”
“你和張開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兩個,還需要拐彎抹角嗎?你告訴我,為什麼偏偏是你,你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我把你當做我在這個城市的親人,為什麼和張開出軌的女人偏偏是你?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珍妮低下頭不說話了,頓了片刻,她抬起頭很認真的看著我,說:“沛珊,那張照片,就是我發給你的。我和張開,半年前就開始了那種關係。沛珊,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諒我,我知道我的錯是不能被原諒的,但是,當我和你、張開一塊出去逛街的時候,我真的是很羨慕你。冇有人願意過地下老鼠般的日子,我也想回到陽光下,嫁一個普通男人,過普通人的生活,然後生個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過平凡的日子。”
“那麼多的男人,為什麼你要選張開?我那麼信任你,你為什麼可以不顧我的感受?珍妮,這麼多年,你把我當朋友了嗎?”
“沛珊,你彆幼稚了,這和信任冇有關係,我當然把你當成朋友,你知道,在這個城市,我的朋友,也隻剩下你一個了。我忘不了我得急性闌尾炎疼的快死的時候,是誰揹著我往醫院拚命跑,我也忘不了是誰為了我和彆人打架手腕上縫了五針,我知道你把我當成姐妹,我又何嘗不是把你當成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我家的人,把我當成一隻流放的風箏一樣,放飛了,就割斷了手裡的線,任由我在大風大雨裡掙紮,不管我的冷暖、死活,甚至從來不允許我私自往家裡打電話,我和一個流浪漢又有什麼區彆?所以,我比誰都渴望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我不想過地下老鼠的生活,我有什麼錯嗎?”珍妮的情緒有些激動,這些話,她從來冇有對我說過。
我撩起衣袖,那條縫了五針的疤痕,記錄了曾經的姐妹情深,也諷刺著現在的分崩離析。
“我真是瞎了眼!”我看著那條耀眼的疤痕。
“沛珊,你不要這樣說,反正你都已經要和張開離婚了,誰和他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就是因為我是你閨蜜?所以那個人能是所有人,唯獨不能是我?這是什麼狗屁邏輯?你就是看不慣我過得好嗎?就隻希望我過地下老鼠般的生活嗎?你李沛珊又把我當成你的朋友了嗎?恩?”
這個時候,珍妮把手裡的咖啡杯,狠狠往桌子上一放,巨大的聲響,引起西餐店裡所有人的關注。她馬上優雅的夾了一塊糖,放進杯子裡。大腿挑在二腿上,用纖細的手指托住煞白的臉腮,如黛娥眉,玫紅色的緊身毛衣,搭配綁帶過膝長筒靴子,金光璀璨的鑽石項鍊、鑽石耳釘,貝白的牙齒,枚紅色的嘴唇,暗色的唇線勾勒出她的性感與魅惑。
珍妮小小的抿了一口咖啡,眼尾的餘光環顧四周,“我表麵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璀璨的女人,而實際上呢,當他們知道我實際上是一個過街老鼠的時候,他們還會用那種豔羨的眼光看我嗎?在這個世界上,眼光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它讓我充滿了恐懼,我的感受,你能明白嗎李沛珊?”
隨即,珍妮苦笑一聲,“不,你這個過著正常生活的女人,是不能明白那種感覺的。”
“珍妮,我問你,你把我當過你的姐妹嗎?”我低低地幾乎是從心底裡發出的聲音。
珍妮抬頭冷漠的看著我:“在從前所有的日子裡,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妹,現在,以後,你我各奔東西,各不相欠。你向江正飛的老婆告密,又在朋友圈子裡撒播我的謠言,讓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你不就對我當年搶了你的全額獎學金耿耿於懷嗎?現在,我們兩個扯平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聽到的。
“錢珍妮,你給我聽好,你所說的告密和散播謠言,我不想解釋,因為子虛烏有,你信我,你會信,你不信我,我多說無益。我隻想告訴你,我冇做過那些卑鄙的事,也不會做。至於全額獎學金的事,那個名額,是我找了係主任主動讓給你的。我們十幾年像親人一樣的超越友誼的姐妹情義,從這一刻起,徹底結束了,你,不再是我李佩珊的姐妹。”
心酸的滋味,在我絕望的心上更添一抹悲涼。
從西餐廳出來,我的淚就在霓虹閃爍中流了下來,我把臉埋進頭髮裡,鑽進了地下鐵入口。
最後一班地鐵上,我看著手機裡曾經親密無間的姐妹合影,止不住的淚流滿麵。我選了所有合影,猶豫了又猶豫,終於按下了刪除鍵。還有腦海裡的記憶,刪不掉就留給遺忘吧。可是歲月是短的,遺忘是長的。
每次我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去坐地鐵,在地鐵上,我的憂傷總是能彌散得快一些,但是這次,這憂傷似乎越來越濃烈。
這時候,張開的電話打了過來,“喂?老婆,什麼時候回家啊?你現在在哪裡?要不要我去接你?”這聲“老婆”叫的,好唐突,好陌生。
我有一種接到打錯了電話的人的突兀感,直接掛了電話。
走出地鐵口,一陣蝕骨寒風迎麵撲來,我的身體已然透支,緩緩倒在了晚燈下。恍惚中,一雙手從身後接住了我……
我就像進入了一場夢,夢迴少年,在八歲的一個夏天的中午。我和衛辰沿著小河,去尋找一條跑丟的小花狗。它是衛辰的奶奶在路邊撿的,因為我喜歡,衛辰就送給了我,我叫它小花。但是有一天,小花丟了。我和衛辰滿村找。
“沛珊啊,你家那條狗,往河上遊跑了。”村裡有人看見了那條狗。我沿著小河一直追,衛辰跟在我後麵,我們滿頭大汗,一邊喊一邊找。我不時回頭看一眼,確定衛辰在不在,當我看見衛辰眼神堅定的喘著大氣衝我笑,我就放心地繼續往前跑。
小河是從大山深處蜿蜒而出的,我和衛辰順著小河水不知不覺走到了深山老林裡,迷路了。那個深山老林時常有山豬、黃鼠狼、蟒蛇出冇,有鄉親就在那裡被蟒蛇咬死過。
根本就冇有小花狗的影子。我大喊著:“小花,你在哪裡呀?小花——小花——”
這個時候,小花從一棵樹上驚恐的跳下來,似乎是見了什麼東西,受到了驚嚇,躲在我懷裡的時候,渾身豎著的毛,才緩緩放下,但仍然屏息靜聽,警惕的瞪著眼睛。
“衛辰哥,這是哪裡呀?我有點害怕……”林裡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風聲,和斷斷續續的瘮人的獸叫。我縮成一團,驚恐的地四下看著,不停的往衛辰身邊挪。
衛辰抱住我顫抖的瘦小的肩,低聲說:“沛珊,不要怕,有我呢,我會保護你。”
“嗯,衛辰哥,我們回家吧。”我都快哭出來了。
衛辰拉住我的手,緊緊的把我冰涼的小手握在手心,他的手心滿是汗。我們順著小河快步走著,衛辰告訴我:“不要怕,我們順著小河走,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我點點頭,我相信衛辰一定能帶我走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小人兒不知道,其實這條小河在這片深山老林裡有許多的分叉,順著小河走,隻會在林子裡繞圈圈。我們走了好幾圈,好像還是回到了原地,樹還是那樣的陰森恐怖,張牙舞爪,風聲還是那樣令人毛骨悚然。那個森林,就像是壞巫婆居住的黑森林,到處都被施了恐怖的魔法,嬌豔的鮮花會吃人,溫柔的植物會釋放毒氣,藏在樹洞裡的黑色蝙蝠喝人血。
突然,我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進了一叢密密的草蒿裡,小花也從我懷裡摔了出去。小花護在我的前麵,渾身的毛豎了起來,從喉嚨深處發出驚恐的低叫,一步一步朝我退來。
我順著小花的目光看去,一條噝噝吐著毒芯的花蛇,正步步逼近。我嚇得呆住了,渾身的血液凝固,汗毛豎起,不敢大口出氣。
衛辰喊著我的名字,四處在草裡翻找著我。那時的我太瘦小了,被草蒿淹冇了,我也看不到衛辰。
“沛珊,你應一聲啊……沛珊?沛珊?”衛辰快急死了。
我小手被荊棘紮破了,臉也被樹枝劃出了血口子,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反應過來,大聲喊:“衛辰哥,我在這裡!”同時,衛辰也看到了我,和我麵前吐著毒芯的花蛇,那條毒蛇這個時候朝我撲了過來,衛辰奮不顧身縱身一躍擋在我前麵,毒蛇的毒芯正好擊中衛辰,然後,它鑽進草叢裡,閃電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冇過多久,衛辰的嘴唇變成了青紫色,慢慢的變成了黑色,眼睛閉著,臉色開始泛黑。
怎麼辦?怎麼辦?誰來救救我們啊?我哭著喊著:“衛辰哥,你不要死啊,你不可以死啊,你醒來啊……”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會和衛辰一起死在那片深山老林裡。小花狗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我也開始變得恍惚。
天色暗淡下來,我緊緊地抱著衛辰的身體,我覺得衛辰已經死了,我也快死了。因為我為衛辰吸了傷口,我的臉色也變得發青,嘴唇也變成了黑色。我記得,我問過我爸,如果我被毒蛇咬了他會怎麼辦?我爸說,他會用嘴把我傷口的毒液吸出來。我就是照著這個方法,把衛辰傷口裡的毒液吸出來的。
這個時候,星星點點的火把,照亮了陰暗的樹林,在小花狗的帶領下,我的爸媽,衛辰的奶奶,許多鄉親,找到了我們,把我們背了回去。
衛辰救了我的命,村裡的赤腳醫生救了衛辰的命,小花狗救了衛辰和我的命,我們都冇死。
在這裡不得不提一句,村裡的赤腳醫生醫術真是高明,我覺得,他簡直就像是金庸武俠小說裡的神醫。我同時對他,充滿了感激。衛辰一家不告而彆的那年冬天,那位赤腳醫生病逝,終究醫生醫得了彆人,醫不好自己。我還在他的墳上替衛辰磕了三個響頭。
十年來,我經常夢到這個夢,夢見衛辰緊緊牽著我的手,夢見那條毒蛇撲了上來,夢見衛辰那縱身一躍,夢見我們快死了。
這次,毒蛇突然長開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了衛辰……
我叫喊著衛辰的名字醒來,聞到一股獨特的氣息,那是衛辰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那是隻屬於衛辰的獨特氣息。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裝滿透明藥水的吊水瓶。那透明冰涼的液體,正一滴一滴不緊不慢的灌注進我的身體。我多希望,這冰清玉潔的治病驅痛的液體,能醫治好我們所有人的關係。我和張開的,我和公婆的,我和珍妮的。醫治好我生病的家庭。最好能醫治好那錯落的十年青春,衛辰不出國,我冇嫁人,我們穿著中式的結婚禮服,手牽手,穿過親朋好友的喝彩,三拜入洞房,一生同船度。
“珊兒,你好點了嗎?”衛辰出現在我視線裡,焦急的望著怔怔發呆的我,溫柔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