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了那本冊子上。
已經完全失去記憶的他,今天的一切表現,都來自那個本子上的記載。
“本子上說…你有愛人,成婚後,放你離開。”
顧淮撓了撓頭,抬頭看我。
“那他什麼時候帶你走,你現在走嗎?”
我緩緩搖頭,將醉酒的他扶到榻上。
“待你將冊子上的東西記得差不多了我再走。”
14
許是裴衍體貼,或者我與顧淮“琴瑟和鳴”的訊息傳入了宮中。
他竟然破天荒地給顧淮放了長假,讓他好好陪我。
顧淮無父無母,宅子裡也少了許多麻煩規矩。
他每日就在房中翻閱冊子,不停地背誦。
力求將失去的記憶再找回來。
我在一旁“查漏補缺。”
差不多月餘,他就勉強將以前的事都記住了。
“夕月,你離開之後要去哪裡?”
“江南。”
我摸了摸懷中裴軒留下的冊子。
“他說他要帶我去江南,如今他食言了,我就在江南等他。”
“你覺得他還活著嗎?”
我重重地點頭。
裴軒冊子裡寫的什麼穿越,什麼彆的世界,我全都不明白。
可我就是相信,他一定有辦法回到我身邊。
第二日一大早,城中一處宅子突起大火。
火勢洶湧,隔著幾條街都能看到熊熊火光。
等火被徹底澆滅,一個駭人的傳言嚇壞了京中百姓。
起火的宅子是一個月前剛尚公主的顧府,公主已經葬身火海。
而駙馬因為上朝逃過一劫。
公主和駙馬成婚一月,如膠似漆,恩愛不疑。
聽府中下人說,二人經常足不出戶,連飯都是送進房中食用。
可憐如此情深的一對,僅僅成親月餘,就陰陽相隔了。
聽說皇帝皇後和駙馬一起從宮中趕來。
皇上下了馬車後,腿軟地一路爬了進去,恨不得隨了公主去。
我混在人群裡,聽著耳邊百姓們的小道訊息,輕輕按了按臉上的人皮麵具。
隨後深吸了一口氣,仰著頭,大步朝城門走去。
15
江南的秋季,與蕭索的京都不同。
依舊青山綠水,白牆青瓦,炊煙裊裊,恰似一幅清晰淡雅的水墨畫。
我住的永安巷是一條書香氣息濃厚的巷子。
儘頭有一家永安書院。
這大半年,我就靠給書院曬書、熏書謀生,日子不算難過。
江南學風開放,我發現裴軒曾經的詩作在這裡竟然備受推崇。
我有些意外。
畢竟裴軒出事後,他的詩也被視作**,不準傳閱。
書院的夫子是個看起來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
對於我的疑惑,他捋著花白的鬍子,嗤之以鼻。
“我們文人向來推崇的是這顆赤誠的文心,纔不是什麼狗屁爾虞我詐,成王敗寇那一套。裴軒雖身份有假,但這文采和才華卻是磨滅不了的。”
我聽彆人誇裴軒,也跟著與有榮焉。
跟書院的學子相熟起來後,我也應他們的請求,偶爾幫忙抄書。
我的字跡跟裴軒的很像。
那是我在失去他以後,每日無所事事,在宮中一遍一遍抄錄他的詩作練就的。
看著熟悉的字跡,就像他彷彿一直在我身邊一般。
這日,我如同往常一樣去書院送熏好的書。
正碰見兩個學子,單腳站立在院中拿大頂。
看著他們滑稽的樣子,我忍俊不禁。
可其中一人看見我,立刻抱怨起來。
“夕月你不講武德,你既接了為我抄書的生意,為何一女二嫁,又接他的活?”
我不解,看著另一人,冤枉地搖頭。
“不是你?那為何我倆的文章字跡幾乎一模一樣?夫子一眼就發現了,罰我等在此丟人現眼。”
另一人瞪他。
“誰告訴你我是找夕月抄的了?夕月肯定是無辜的,定然是那人模仿夕月的字跡,我已經讓家丁拿著兩篇文章去找他麻煩了,哼。”
我失笑:“看吧?我這個人最有原則了,同批文章隻接一個活的,不過是字跡相像而已,我……”
未說完的話瞬間梗在喉嚨,我嗓子發緊,一股熱流從脊梁竄上後腦勺。
在這微涼的秋風中,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你這個……是找誰抄的?”
“是我,夕月。”
手中的書籍應聲掉落,我猛然轉身。
不遠處的遊廊下,有一人微微喘息,雙眼明亮,眉目如畫。
我彷彿被雷擊中,呆立在原地挪不動腳步。
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彆哭,夕月。”
他眸光慌亂,迅速向我跑來。
“就是你小子,你還敢來?你模仿夕月的字跡,害我受罰,賠錢!”
“冇錯,還讓我冤枉了夕月,你快向夕月道歉。”
“不!”我搖頭否認,“是我模仿他,我等的人,等到了。”
我提裙向前跑去,落入一個溫暖安心的懷抱中。
“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裴軒紅著眼,小心地為我擦掉臉上淚痕。
“夕月彆哭,你一哭,我就心疼。”
我緊緊抱著他,不捨得撒手。
“怎麼辦?裴夕月已經成過一次親了,你會介意嗎?”
裴軒的吻落了下來,眼中的疼惜更甚。
“我去找了顧淮,他都告訴我了,喪儀已辦,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冇有夕月長公主了。”
我仰頭看他:“那裴軒呢?”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冇有過這個人。”
“你還會突然不見嗎?”
“不會,從此海闊天空,我都隨你去。”
17後記(裴衍)
太極殿前的風獵獵作響。
我站在廊前,貪婪地望著高高聳立的,最南邊的宮殿簷角。
“皇上,還請節哀,保重龍體,否則公主泉下有知會心疼的。”
我轉身,看著滿臉平靜的顧淮。
“夕月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顧淮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很快恢複了正常。
“夕月公主已逝,不會再回來了。”
我苦笑。
是啊,我答應會好好護著她,卻食言了。
她肯定恨透了我,又怎麼會回來呢?
“顧淮,你說,她去了哪兒?”
我與她兄妹連心,雖然那具屍身焦黑一片,看不出容顏。
但我知道,那絕不是她。
從顧淮給她喂藥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但我冇有阻止。
宮內太壓抑,夕月不開心。
比起強行讓她失去記憶,也許出宮,是更好的選擇。
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和顧淮和和美美地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如果她不願意,她做什麼我都會給她兜底。
隻要她開心。
可我顯然低估了她對裴軒的感情。
她還是設計離開了,離開了京城,離開了我。
再也不會回來了。
“公主身份尊貴,自然是回到了天上。”
我長歎了口氣,從顧淮身邊離開。
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
“若是她…有了信,告訴我。”
顧淮的身子一僵,嘴唇哆嗦了幾下,輕輕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