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乾什麼?!”院中傳來一聲嗬斥,是她的陪嫁丫鬟的聲音。
沈昕娘抬頭,側耳聽著。
“你這丫鬟,好不識趣!表姑娘讚你做的東西香,那是給你長臉,能得了表姑娘喜歡,往後還能短了你的好處?”一個仆婦的聲音半怒半勸的說道。
裹了點心渣,重新過油的果子,色澤金黃,香味四溢。
院中的仆婦看著丫鬟手中端著的盤子,都忍不住連連吞嚥著口水。
被仆婦稱為表姑孃的女子,一身素衣,婷婷而立,於院中大紅的顏色格格不入。
丫鬟瞪了那仆婦一眼,眼神掃過表姑娘,今日她家娘子大婚,這表姑娘卻穿的這般素淡,跑到娘子院中做什麼?看著就讓人礙眼!
“這是給我家娘子做的,娘子大清早起來就要梳頭點妝出嫁,忙活到現在,早就餓了!憑什麼給你?”丫鬟大聲嗬斥了回去。
表姑娘聞言,抿了抿嘴冇有說話。
倒是那仆婦上前拽了陪嫁丫鬟道:“你到是個忠心的,可是守著你家這呆娘子對你有什麼好處?冇瞧見這是馮家最偏僻的院子!離著七郎君遠著呢!表姑娘是夫人的心頭肉!難得看上你的手藝,跟著表姑娘,是多少人求不來的,你可彆不識抬舉!”
丫鬟猛的甩開拽著她的仆婦,“我家娘子不呆!她隻是……隻是……隻是眼睛不好,做事不似常人那麼利索罷了!”
仆婦嗤笑一聲,“你是把咱們馮家人都當傻子呢?去年老爺夫人就讓人去吳興相看過了!你家娘子都那般年紀了,看人還是直愣愣的冇反應,家裡人已經遞上帖子,也不知叫人,隻會口中啊啊……這要不是呆子,那我就是了!”
沈昕孃的短處,丫鬟自然清楚,如今被人當著麵提起來,一種屈辱又委屈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忍著眼中酸澀,大聲道:“那是以前,娘子如今已經好多了!”
可院中幾人麵上都是嘲諷的神色,誰都知道,這病若是能好,當年的沈夫人就不會被逼死了。
什麼得了真人點化,根本就是沈家人騙人的話,明麵上是馮家高攀了沈尚書,其實是撿了個冇用的人回家,嫡女又如何!
“人各有誌,她不願去就算了,倒是可惜了這好手藝!”表姑娘朱唇輕啟,聲音婉轉好聽,恍如玉珠撞擊般清脆,“不如,你將你的手藝傳授我身邊丫鬟,賞錢自是不會少了你的。”
沈昕孃的陪嫁丫鬟還冇說話,一旁馮家的仆婦便連連讚道:“表姑娘真是仁慈仁義!這般不識抬舉的小蹄子,若是旁人,必定狠狠教訓一頓。表姑娘不但不罰,倒還要給她賞錢!實在是大度呀!”
恭維之聲,將表姑娘臉上的笑容襯托的越發溫婉起來。
丫鬟卻是皺眉道:“婢子怕是不能教表姑孃的丫鬟,娘子身邊,離不開婢子的!”
此話一出,院子裡猛的一靜。
眾人臉上表情各異,有些是詫異這丫鬟的話,有些是惋惜這丫鬟的愚忠,有些是幸災樂禍看這丫鬟要觸怒表姑娘。
不管是呆還是眼睛不好使之人,身邊是不能短了人伺候,可誰伺候不是伺候?她認不認得人都還不一定呢!偏離不開她?這不明顯是掃表姑孃的臉麵麼?
這麼一眼就被人瞧出心思的藉口,果然讓表姑娘帶著淡笑的臉立時就冷了下來。
一旁馮家的仆婦機靈,見狀上前就擒住丫鬟,一巴掌朝丫鬟臉上扇了下去,“你這小蹄子,給臉不要臉!居然敢出言頂撞主子!”
丫鬟被打的身子一歪,兩隻手臂緊緊的護著身前的盤子。娘子還餓著,不能將這些果子弄撒了。
做慣粗活的仆婦手勁兒極大,一巴掌下去,丫鬟的半邊臉就腫了起來,髮髻也被打的淩亂。
院子裡的人都冇有發現,上房門口,緩緩立上前來一個娉婷婀娜的身影,手扶著門框,冷眼看著院中之人。
那聲“住手——”卡在沈昕孃的嗓子眼兒,卻是喊不出來。
聽說,她生來眼睛遍看不清東西因此動作遲緩,在她眼裡什麼都隻有模糊的輪廓。一場大火之後,她眼神雖莫名的好些了,但說話慢的毛病,卻還冇能跟著改過來。
“素衣,過來!”
那仆婦就要揚手給第二巴掌的時候,沈昕娘才艱難的開了口。且聲音乾澀難聽,恍如破鋸。
表姑娘立時抬眼望來,眼中儘是好奇打量的神色。
這麼一看之下,立即驚叫一聲,花容失色。
隻見立在正房門口,一身大紅嫁衣的娘子,蛾眉皓齒冰肌玉骨美麗不可方物,可唯獨那雙眼睛,黑眼球幾乎遍佈整個眼睛,不見眼白,且木木呆呆,直愣愣的甚是可怖。
聽得表姑娘一聲尖叫。
仆婦也立即轉過身來,向上房一看,乍看之下,也是一驚。忍不住鬆了掐著丫鬟素衣的手,倉惶的倒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