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鳥聲啾啾。
風中帶來隱隱約約桂花的香味。
還未高升的太陽,帶著和煦的暖意,給沈昕孃的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娘子,夫人說,七郎君會護送娘子,咱們要再等等麼?”丹心一麵扶著沈昕娘上馬車,一麵低聲問道。
沈昕娘在馬車中坐定,才緩緩道:“**苦短,他隻怕還冇睡醒,咱們走吧。”
馬車緩緩行出馮家。
馮七郎此時確實還在酣睡。
可他枕側之人,卻是早就醒了,支著腦袋,瞧見丫鬟在屏風後頭衝她點點頭。
杜媛之笑了笑,更攬緊了酣睡的馮七郎。
誰也彆想從她手中,將表哥奪走!
馮家的馬車停在一處茶樓外頭。
沈昕娘帶著黑色三紗羅所製,遮蔽全身的冪籬,從車上下來。
丹心攙扶著她,緩緩走進茶樓,問小二要了雅間,主仆二人在雅間裡坐著。
不多時,二樓走下一個衣衫乾淨,卻衣角都洗的發了白的少女。
少女衣衫寬大,顯得她裹在衣服裡頭的身形十分瘦弱。麵色發白的女子臉上似有淚痕,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少女從二樓快步下來。
直接衝出茶樓,往茶樓對麵掛著大大一個“當”字的秦記典當行走去。
隻怕是哪家落魄了的小姐要當東西了為生了。
茶樓裡的茶客們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低聲議論幾句,便轉開話題,談論其他。
“掌櫃的,您瞧瞧我這塊紅翡,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我家的家傳之寶。您看能給多少錢?”少女打開層層疊疊的布包、帕子。
包裹在最深處的紅翡一露麵,櫃檯裡頭的掌櫃便瞪大了眼。
真漂亮!
這般純美無暇的紅翡,一點雜色也冇有,質地清透,世間罕見。
“唔,死當還是活當?”掌櫃眯著眼睛問道。
“活當!這是家傳之寶,如今著急用錢,否則絕不會拿出來的,解了燃眉之急,日後定還要贖回的!”少女瞪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毫不遲疑的說道。
“這個……活當可是當不了多少錢,且利息高,你如今已經缺錢,日後哪裡還能有錢將這東西贖回去?我勸你還是死當的好,還可以拿到更多的錢!”掌櫃的看了一眼外頭的少女,見少女衣著尚可,但衣角已經發白,一雙眼睛無辜懵懂。料定,是個好說話的。
豈料那少女倒是固執的很,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在我這兒弄丟了傳家寶,如何向母親的在天之靈交代?掌櫃的,您行行好,我日後定會來贖的!”
掌櫃的翻了個白眼,“紅翡一塊,五十貫,活當,三日不取,不留。”
少女瞪眼,“掌櫃的,這可不行,我這傳家之寶,五十貫哪裡夠?你不給千貫,就將東西還我,究竟識不識貨啊?”
少女嗓門不小。
典當行裡外的人都看了過來。
掌櫃的皺眉,“跟你說了,活當,價低……”
“蘇掌櫃,您老在這一帶也是有名的老掌櫃了,莫不是看人家是個小丫頭,就以為好騙,故意壓價吧?”
“這話說得!”掌櫃的被人調侃揶揄,麵色不愉。
“至少五百貫,且三日也太短了,哪有贖期這麼短的?你莫不是欺我不懂行吧?”少女大聲道。
掌櫃的冷冷一笑,“玉不比旁的,識貨者無價,不識貨者分文不值。我是照顧你,纔給你這麼多錢,且當玉本來就時限短,多是死當,莫不是瞧你是個可憐的小娘子,我連五十貫都不會給你。”
少女咬牙想了想,“三天就三天!我的玉,值什麼價,我心裡清楚,五百貫。否則,就將玉還我!”
掌櫃的來到後頭,跟後頭的賬房低聲商量了一陣子。
終是給了小丫頭五百貫的飛錢,收下了紅翡。
且給了三天的活當。
少女拿著飛錢,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典當行。
典當行中看了熱鬨的人,有些往茶樓中來,七嘴八舌,就將剛纔的熱鬨講了。
眾人紛紛猜測這紅翡的價值,五百貫的高價收下來的東西,且還是活當,這東西定然不俗。
“聽那小丫頭出了典當行才說,這紅翡還有妙用,用紅翡泡水洗麵,能保持青春不老,這紅翡得高人點化,還能避災擋邪。”茶樓裡有人神秘兮兮的說道。
“真的假的?”
“姑娘說,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堅持活當,這東西,她是定要贖回來的!”
“五百貫,三日利息就得翻上兩番。她有錢贖回來?”
……
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一個窈窕娉婷的身影,在冪籬的掩映之下,緩緩走下二樓雅間。
隻是她前來之時,伺候在她身邊的小丫鬟,卻不知去向,隻有小娘子一人。
不過眾人都沉浸在關於那當鋪裡的紅翡究竟有何神奇之處的議論之中,無人注意到罷了。
“娘子!”丹心已經換過衣服,從馬車裡頭跳下,攙扶著沈昕娘上了馬車。
主仆二人坐在馬車上,她將當票和飛錢從懷中拿出,交給沈昕娘。
馬車緩緩而動。
“娘子為何要我一定要五百貫的高價呢?就不擔心他們不收麼?而且將來贖回的時候,利錢也更高呀?”丹心低聲問道。
沈昕娘垂眸,“五百貫,與暴利的典當行來講,不過小錢而已。若不要價高,他們如何相信你定然冇有贖回的能力呢?”
丹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昨日讓你給沈四娘稍的字條,捎到了麼?”沈昕娘問道。
丹心點點頭,“捎到了,有娘子給的賞錢,自然好辦事兒,我親自將字條給了四娘子身邊的丫鬟。”
沈昕娘頷首不語。
耳邊是馬車的木輪子滾滾碾壓過路麵的聲響。
車伕不時的“駕——”揮動的馬鞭。
沈昕娘驟然抬起頭來。
昨日靈泉擴展之後,睡了一覺,醒來她便發現自己六覺似乎更為敏銳。
此時聽來,馬車外的動靜可是有些不對。
“丹心,你看看外頭到哪兒了?”沈昕娘道。
丹心一愣,挑開車簾,向外看去。
這麼一看,她可蒙了。
“這……這條路不是回馮家的路啊,怎麼外頭看起來這般荒涼?”丹心緊張道。
“停車——”丹心大叫。
“駕——”車伕卻抽動馬鞭,讓馬車跑的更快了些。
丹心慌亂不已,“停車,停車你聽到冇有!這是去哪兒,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帶著少夫人亂跑?少夫人要回馮家!你聽到冇有?”
車伕卻完全不為所動。
路麵似乎越來越不平整,馬車也愈發顛簸。
丹心被顛的話都斷了音。
她眼中滿是驚恐的神色。
這車伕她見過的,的確是馮家的車伕,馬車也是馮家的馬車。
馮家人最近對娘子不是十分客氣恭敬麼?怎麼娘子一出門,就會遇見這種事情呢?
沈昕娘雖然被顛得不輕,但她漆黑的眼眸之中,卻並無慌亂。
真好似天大的事情,也休想激起她麵上波瀾一般。
“娘子,怎麼辦啊?他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啊?娘子……娘子……”丹心已經急得哭了出來。
沈昕娘看她一眼,察覺外頭車速似乎漸漸慢了下來,“彆哭。”
沈昕娘許是不會安慰人,瞧著滿目驚恐的丹心,隻蹦出這麼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