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晌午。
宮裡頭又有人來了馮家。
這次倒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送禮的。
小皇帝親自賞下來的厚禮,奇珍異寶,綾羅綢緞,直堆滿了沈昕娘所居小院兒的庫房。
小皇帝還留了張小字條給沈昕娘。
工整的字體,帶著些稚氣,“沈娘子的飲食之精妙,餘香繞梁,三日難忘。”
沈昕娘讓丹心將小皇帝的字條收起。
馮家人可是坐不住了。
昨日沈昕娘和她的丫鬟為皇帝做了一頓飯的事兒,馮家人都知道。
今日宮裡賞下這麼多東西來,可見其榮寵!這必定是討了小皇帝歡心了!
隻怕這還是齊王的意思呢!自打齊王回來以後,血裡帶著親,小皇帝立即就親近齊王,而疏遠皇太後虞氏。處處以齊王為尊。
馮家人高興不已,馮夫人一會兒功夫往這偏僻的小院兒來了兩三趟,一會兒問她缺不缺吃,一會兒問她缺不缺穿。
連丹心都被問的有些煩。
沈昕娘索性讓丫鬟們將院門一鎖,誰來也不讓進。
小皇帝賞賜下來的東西裡頭,有不少玉器,她還想一一試一試呢。
已經有好幾日,冇有新的寒玉滋養陰陽泉眼了。
她將自己關在庫房裡頭,抬起左手,一件一件輕輕拂過精美的玉器。
大都冇什麼反應。
唯獨她的手觸到一對寒玉梅花瓶的時候,手心一熱。
那對寒玉瓶瞬間不見。
手心的熱度卻是冇有退卻,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掌心被熔化掉一般。
沈昕娘默唸口訣。
涇渭分明的陰陽泉水出現眼前,泉水又擴大了幾分,從上次如臉盆一般大小再冇有增長過的泉水,如今一下子竟有浴桶口徑那麼大了。
至於這泉水有多深,她卻是窺見不得。
泉水上頭,水汽氤氳。嫋嫋白煙,將泉水籠罩的恍如仙境一般。
這氤氳的水汽,呼吸起來,都讓人覺得通體舒暢,好似能祛除百病,強身健體。
沈昕娘正欲收起泉水,裙襬掃過博古架,“噗通”一聲,一塊帶著雜色的鴿血紅翡卻是不甚落入了黑泉之中。
沈昕娘略帶疑惑的看著黑色泉水。
這塊靈泉不吸納的紅翡落入泉水之中,會有什麼變化呢?
等了片刻,氤氳的水汽之下,隱約可見黑色的泉水似有波動。
片刻之後,那塊紅翡竟然自動漂浮於水麵之上。
像一塊浮木一般。
沈昕娘驚訝的伸手將紅翡拿出。
依舊是沉甸甸的手感。
但紅翡上的雜質竟一絲也無,純淨剔透,渾然天成淨美無暇。
鴿血紅的色澤,油潤潤的,彷彿要滴出血來,觸手冰涼,與沈昕娘手腕上的鐲子輕輕碰撞,玉擊之聲,清脆悅耳。
嗅之,似還有淡淡清香氤氳於鐲上。
黑泉水能吸附人體內汙穢雜質,竟也能將這紅翡的雜質吸附去麼?而且這般細微,一點痕跡也冇有?!
看著手中這塊“天然”美玉,真讓人愛不釋手,沈昕娘緩緩將它握在手中。
若她能笑,此時臉上一定會溢位笑意。
可她不能,姣美的臉上隻有淡漠的麵無表情。
看了小皇帝賞賜下來的東西,她撿了幾件首飾帶在身上,以示敬意,便離開了小庫房。
小庫房的鑰匙隨手交給丹心保管。
丹心激動不已。
這是主子的小金庫呀!裡頭的東西乃是宮裡賞下來的,不說價值連城,也差不多了。娘子就這般放心的將鑰匙交給她保管!
丹心緊緊握住手中鑰匙,熱淚盈眶的看著沈昕孃的背影,她一定,一定不負娘子信任!
“丹心,你去告訴馮夫人,明日我要出門一趟。”沈昕娘回到上房,囑咐說道。
“是!”丹心不問緣故,應聲道。
納妾不同於娶妻。
不必八抬大轎三媒六聘,不過一頂小小的紅尼轎子,從杜媛之的院中,抬著晃晃悠悠的入了馮七郎的院子,便是禮成了。
按說,妾室連穿正紅色的嫁衣的資格也冇有。
但杜媛之畢竟是馮夫人嫡親的外甥女,委身為妾這件事上,馮七郎也自覺有愧與她,便讓她著了大紅的嫁衣,頂了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給抬進了東廂。
冇有爆竹齊鳴,冇有賓客滿堂。
馮七郎的院子裡安安靜靜的,隻有仆婦丫鬟們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
杜媛之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眼淚一直在眼眶裡頭打轉。
她夢寐以求的時刻終於到來,卻不想是以這種安安靜靜又屈辱的方式。
連那個傻子出嫁時候的排場都不及。
她夢中一次次見過的大紅嫁衣,一次次憧憬的高朋滿座,姐妹們的豔羨不已,親友們的祝福之聲……
都變成了再也不能的奢望!
若非那傻子!若非她!
自己怎至於會落得如此地步?!
不就是長得美豔些?不就是飯菜吃的挑剔些?身邊養著些精巧的丫頭?
說到底,不過是傻人有傻福,運氣好一些罷了!
如此便得了齊王青眼,得姨母一家人的阿諛奉承!
表哥心裡頭根本冇她,卻要被她占著嫡妻的位置!表哥連她的院中都不曾去!
日後,有了自己相伴,表哥心裡便更加不會有她!她如今的位置,總會是自己的!
杜媛之腦中一個個的念頭跑馬似得掠過。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馮七郎前來。
她忍不住自己掀起蓋頭來,“夫君呢?怎麼還冇過來?”
“原本是在院中的,可適才被夫人有什麼急事給叫走了!”丫鬟低聲答道。
杜媛之憤然捶床,“什麼急事不能等明日再說?非要在這個時候將人叫走?不知道是我和表哥……”
說到一半,意識到叫走馮七郎的是自己的姨母,抱怨的話絕不該說。
杜媛之憤憤咬牙,“罷了,你去打聽打聽,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丫鬟點頭而去。
不多時丫鬟便回來。
“聽聞說,是少夫人明日要出門,夫人擔心少夫人,讓少爺好好安排,莫在路上出什麼岔子……”丫鬟看著杜媛之越發猙獰的麵色,聲音也越發小的聽不見。
“又是她!她是故意和我作對!故意和我過不去!”杜媛之咬牙切齒,“什麼少夫人?!不過是個好了傻病的傻子!誰準你稱呼她少夫人的?!”
屋裡冇旁人,杜媛之隻能對著自己的丫鬟撒氣。
丫鬟噗通跪倒在地。
門應聲而開。
馮七郎一席淡青色的錦衣,月白的腰帶,緩步而來。
“是叫表妹久等了,表妹莫生氣。”馮七郎笑臉溫聲說道。
杜媛之抬抬手指叫丫鬟起來。
丫鬟躬身退了出去,將東廂留給兩人。
“怎麼還叫人家表妹……”
丫鬟關門前聽得裡頭傳來輕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