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低頭看了眼暈死在他馬背上的女人,眉頭皺的很緊。
看來一時半會主子並不想審訊,他很不情願把滿月扛在肩頭,走進了錦衣衛衙門,打算隨手往地上一扔,可看了下靠著各處打盹的同僚,野性的雙眉越皺越緊,抬腳轉身,將滿月一路扛進了他的房間,扔到了自己的榻子上。
“嗤…”阿南很不情願,也很不屑,“打這麼幾下就經不住。女人,麻煩!”
滿月毫不知情,夢裡疼得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眼角流著滿滿的淚水。
阿南脫掉靴子,靠著爐子旁的地板正想打個盹,聽到這點細碎的哭聲,臉拉得比馬還長。
他最煩女人哭!
“三姑娘……三姑娘……不要傷害她,不要……”
阿南煩躁地翻了個身!
“老太太……夫人……嗚嗚……”
阿南拉著個臉翻身起來,走到榻前看了一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將毯子扯開,隨手蓋在了滿月的身上。
過了會,滿月的抽噎聲停了下來。
阿南卻睡不著了?
從女人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盈滿房間。
阿南聞慣了鮮血,他最煩女人身上氣味,膩歪。
滿月繼續毫不知情,夢裡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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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眯眯眼往暖和的毯子裡鑽,恍惚想起來昨夜發生的事,睜開眼望著空蕩的馬車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絨毯和腳下的火盆,兩手攥著毯子,怔怔地若有所思。
她將車門打開,微熹的晨光照在她白皙的眼皮子上,不禁眯了眯眼,漫天還在揚著細碎的雪粉,她記得這場雪時大時小的落了三天兩夜。
馮恩過來見她已經醒了,說:“咱家扶三姑娘下車,一會晨鼓響起來,各衙門的人該上值了。”
林舒見他客客氣氣的,不像那些勢力的宦官,不免有些怔忪,馮恩一眼看穿,笑了笑說:“三姑娘用不著意外,咱家侍慣了人,逢人便給三分笑臉。三姑娘與咱家又無冤無仇的,咱家一個奴才,對著三姑娘這張花容月貌,板不起臉。”
林舒怔然淺笑。
人家話說得客氣,她可不能真當他冇脾氣。他穿的是內務府提督的官服,坐上這個位子,跟在沈華亭的身邊,又怎會是一個簡單的好人。
林舒小心地搭著馮恩的手下了馬車,抬起頭的時候,一眼看到隔壁的大理寺。
大理寺裡外都刷著黑漆,與錦衣衛的朱甍碧瓦、峻宇雕牆不同,顯得格外地森然冷酷。
門前正有官差押解著一個身影緩緩地走來。
林舒睜大眼,“父親?!”
一眼認出,林舒提著裙一路小跑一路喊:“父親!”
馮恩抬頭眯眼望了一眼,攔著錦衣衛衙門的護衛,笑著說人都到了這兒,逃不了。
林秋航戴著枷鎖,步履沉重地走在雪中,他知道在京為官,便意味著伴君如伴虎,可他怎麼也冇想到,林家幾代人啊,在上京輔佐了幾任皇帝,他是朝廷正三品大員,便是皇帝要查他,也不該一夕之間就定了罪。
他也知道,任了禦使大夫這個職,難免得罪人,可這種事情總得有人來做。
大庸建朝近兩百年了,對臣子的冤假錯案不是冇有過,可如此卑劣手段,竟不容他一絲的辯駁,林秋航碰上了。
抄一個三品大員的家,權似兒戲。
意味著,賊子亂臣已在上京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似他這等清流之派將無立足之地,大庸王朝百年基業危在旦夕,由他林秋航開始!
“舒兒?”林秋航任冷雪落在臉上,抬起頭有一絲的不敢置信,待看清楚來人,他紅了眼。
“站住!來者何人!”大理寺的官差從上至下最是冷酷無情,拔刀將林舒攔下。
林舒挽起一縷遮麵的秀髮,說:“我是林府三小姐林舒。林秋航是我父親。難道大人還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上京兩大衙門前獨自劫走父親不成?”
那官差怔了一下,林舒已小步跑到了林秋航的麵前。
看著父親一夕之間蒼白的鬢髮,蹣跚的步履,凍紫的麵龐,她紅著眼睛,強忍住心酸,露出軟軟的笑容。
“下雪天冷,父親受凍了。”她解開身上的鬥篷,替父親披上。
“一會進了大理寺,照樣要更衣,犯人可冇資格穿鬥篷,姑娘何必費這個力!”官差收了刀,冇好氣地道。
林舒抬起巴掌小臉,指甲嵌入掌心,“即便隻能讓父親多一刻暖意,也是當女兒的孝順之心。”
幾番讓林舒搶白,官差沉了臉,偏大街之上,父慈女孝一幕,占了道德倫常之理,他不好太過分,哼了一聲。
林舒知道官差耐心不會多,說話時間有限,她便對著林秋航長話短說:“皇帝寬赦了我們家老小,其餘充為官奴,籍冇了全部家財……父親且稍放寬心,女兒會想儘辦法救他們。”
林秋航怔忪的看著眼前嬌嬌女,他當寶貝似寵著長大的乖女兒,今日似乎格外的堅強,變得不同了?
他以為女兒遇到這種事,會驚慌害怕,泣不成聲。
林舒知道,那是上輩子的她。
“兄長他們……”
林舒抬眼望了一眼威嚴聳立的大理寺,說:“流放路上,父親與大哥、二哥一定堅持住。孩兒望還能與父兄再見一日。”
林秋航忍著滿腔的苦澀道:“舒兒叮囑,為父記著了。”
可林秋航心知肚明,林家乃從高位墜落,勢必會有小人群起踩之,對林家人投井下石,想也想得到家人會落到何種的地步。
林秋航悔啊,悔冇能為家人著想,為他們留一條後路。
林舒似乎看出父親心中所想,柔聲寬慰的道:“父親切莫自責,父親一生高風亮節,正直無邪,錯的是那些亂臣賊子,絕非父親之過。”
旁邊騎在馬上的大理寺官差已露不悅,不耐煩地抬起了鞭梢。
“快走!!”
林舒怕父親受傷,最後握了握父親冰冷的手,嚶嚀叮囑道:“父親相信女兒,但有一絲的可能……都彆放棄。女兒會想方設法救家人。”
林秋航見乖乖女兒雪亮的眼睛飽含殷切,不忍女兒失望,也不忍女兒擔心,她能有什麼辦法,哎。他挺了挺背脊,對著女兒慈愛笑了一笑。
“為父記住了。”
看著父親被押入大理寺,林舒站在雪中,輕輕環抱了一下自己單薄的身子,手指緊緊攥住衣裳,彷彿這樣能帶給自己勇氣。
沈華亭站在錦衣衛衙門前,抬眼看著父女道彆這一幕,淡淡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