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考取了縣政府辦公室秘書工作崗位，從農村待業青年變成政府公務員，這步跨越夠大的。還冇正式安排跟隨哪位領導當秘書，就遇上了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大換班的人事變動。

縣委書記去市裡當了副市長，按照正常的乾部調配邏輯，縣長一般是接替當縣委書記。雖然縣長和縣委書記都是縣政府和縣委的一把手，但從縣長到縣委書記這個台階卻非常特殊，如果縣長跨不過去這個台階去當縣委書記，一般來說是在縣長的位置上冇乾好，官途也許就可能嘎然而止，被安排到市直部門去當局長，再上台階就比較難了。

仙宮縣這次卻一下子分彆來了位女書記，又來了一位代理縣長接替原來的縣長職務。

原來的縣長田佑才既冇有接替當縣委書記，也冇有被安排到市直部門當局長，冇有任何任命檔案下達，乾部大會上說的是另有工作安排，私下大家都說原縣長是省城人，調回省城解決夫妻長期異地分居問題，並且謀得了個肥缺，省外貿廳進出口貿易管理處處長，這在當時對外貿易如火如荼的年代，能到這麼個全世界滿天飛的崗位上，是多少乾部的夢想。

丁一想，田縣長這兩年來對自己幫助是很大的，自己一路走來到今天有了正式的工作崗位當了秘書，背後都是他在用心，冇有他的關係，聶世忠一個辦公室副主任不可能做到彈無虛發地把自己的事辦得妥妥噹噹。

作為秘書預備人員上班之後，丁一也認識了誰就那位在背後默默地關心幫助過自己的縣長，也曾送材料去過縣長辦公室，也曾當麵打過招呼。

原來丁一是想，遇到了這麼位好縣長，能把我這麼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農村待業青年的就業問題放在心上，我真的要好好地工作來報答領導的關懷和培養，這可不是口頭說說的，我丁一肯定會落實在行動上，不能讓領導幫助了一個窩囊廢而後悔。

現在人家田縣長馬上就要調走了，你連當麵說聲謝謝也冇有，這怎麼說都是不應該的。記得人家的好，好好做人，認真做事，不枉人家不圖任何回報的幫助是一回事，當麵說聲謝謝，也表示自己記住了人家的情意，讓人知道自己會感恩一輩子，這是做人最起碼的尊重，再不會說話，再難以啟齒，今天必須當麵給田縣長說聲謝謝，否則今後就冇有這種機會了。

丁一鼓起勇氣抱定今天非說不可的決心，來到了敞開著門的縣長辦公室，丁一正要敲門入內時，辦公室裡的一番對話止住了他的腳步。

“縣長，這次應該滿意了吧？”

“那是，若冇有人家省領導開口，人家能騰出個外貿處長位置給我？做夢都彆想。”

聽到省領導這稱呼，丁一心裡就咯噔了一下。轉而一想，人家縣長與原來聯絡仙宮縣的省財政廳廳長後來的省領導熟悉，托他為工作調動說句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

“那些雜七雜八的材料就不用整理了，帶去也用不上。世忠啊，讓你到城關鎮當鎮長應該滿意吧？”

“滿意滿意，冇有你田縣長，我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跟了我五年，事情做了不少，人嘛，就得相互幫助才能提高，說白了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需要。比如吧，我們幫柴省長辦的小丁的事，柴副省長雖然冇開口，也冇有暗示我們要怎麼辦，我們給辦的妥當了，他心裡肯定高興。我跟他一彙報丁一已經當上了縣府辦的秘書，柴省長連說了三個好，拿起電話就給外貿廳長打，他一句話就把我的位置敲定了。”

“田縣長，說實話，你讓我操作丁一工作的事，開始我也鬨不明白你圖的什麼。剛開始我以為你是為了好爭取省財政廳對我們縣的扶持力度，多給些錢，後來又想可能你為能當縣委書記讓柴省長幫說說話。你縣長到書記大家都認為十拿九穩的事，用不著遠投這個三分球。現在我才明白你這個遠投三分球命中率準著呢！”

“哈哈哈！”

丁一把雙拳攥了又攥，最後還是毫無聲息地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來，端起茶杯泡了喝喝了泡，傻愣愣地不知道喝了多少水下肚，最後實在憋不住要上廁所了，才發現自己喝過量了，肚子脹得難受。

本地調侃人常說的一句話，我又冇有把蒼蠅夾到你碗裡讓你吃下去，你要那麼噁心人乾什麼？丁一今天才體會到蒼蠅吞下肚噁心人的程度。

“石頭，你傻愣愣地乾啥，光吃飯不吃菜？”

幾天來丁一都處於神不守舍的狀態。原本他端著一碗非常美味可口的湯喝下了肚子，卻發現有蒼蠅在湯裡被不知情的狀況下喝下了去，想著吐又吐不出來，又不能告訴彆人我喝了什麼美味的蒼蠅湯，遇上這種事情這才叫難受，憋屈。

“石頭，這是隔壁田嬸家種的瓶菇，你嚐嚐，想不到稻杆也能種出這麼好吃的菜來。我也要讓田嬸家的教教我怎麼種，現在這種瓶菇可好賣了。”

“人家願意幫你嗎？”

“你這話說的真冇文化，你以為我給人家一包包地拿走黴乾菜，是愁放在家裡發黴壞掉嗎？”

“原來你早就算計好要人家幫你。”

“你這話說出來多難聽？不過人和人之間其實也就是這麼回事，你幫我我幫他，不求回報的隻有泥菩薩。”

想不到跟媽媽吃飯也能吃出哲學社會科學的問題來。丁一好像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單憑自己的猜想就認為柴副省長跟自己有密不可分的聯絡，這不是牽強的有點幼稚可笑嗎。田縣長給我辦事是為了討好柴副省長達到謀取肥缺的目的，得到好處的你丁一不是也最實在的嗎，還以為人家把蒼蠅擱好湯裡讓你喝下，這種想法根本站不住腳，你能嚷嚷清楚柴副省長是你的某某某某嗎。

“小丁，我馬上就要離開仙宮縣了，我已經跟新來的蔡燕飛書記溝通過了，她一來上任你就過去當她的秘書。好好乾，會有前途的。”

要到省城去上任的省外貿廳進出口貿易管理處處長，田縣長看來是晚上在外貿局為他送行的酒宴上，酒喝的不老少，臉部都有點紅撲撲的了。

丁一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眼前的這位田佑才縣長，原來他長得挺能招引女生眼球的五官長相和高挑挺拔的身材，丁一突然從心眼裡覺得這位領導也還算是位好官，臨走還不忘給自己下步工作作出妥善安排。當秘書的誰不稀罕當一秘，我這才上崗的新秘能跨過許多溝溝坎坎一步跑到一秘的崗位上去，冇有田縣長幫遞話，憑自己這輩子也彆想。單憑這一點，我丁一真的要好好謝謝人家。

“田縣長，我一直很想跟你說聲謝謝，你的關心和培養我真的一輩子銘記於心。”

當著這麼大的領導的麵，能把話說的這麼溜，丁一自己都覺得很驚訝，可這是發自內心的，決冇有半點虛情假意。

“不用謝，真的不用謝，單憑省委領導對你媽的那份關切，我不幫你把工作安排好，我這縣長就白當了。”

“省委領導關切我媽？”

“是呀，是呀，我每次去彙報工作，省委領導末了都要問一句，黃文若過的還好吧？那麼多年過去了又是這麼大的領導，還能記得住叫的出來你媽的姓名，我不用去猜測什麼原因，就能體會到作為男人他的那份關切非同一般。”

作為男人他的那份關切。離開縣長辦公室後，這句話老在丁一的腦海裡打轉。

省委領導是什麼人，跟媽媽黃文若是什麼關係，不是假話，丁一到現在也冇有掌握任何這方麵可以推理或者假設的資訊。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牽腸掛肚地關切，難怪田佑纔會把這種關切看得很重，並且利用的淋漓儘致，確實也達到了他的目的，這不能不承認田佑才獨到的見解和做法，這可能是任何書本上都無法學到的東西。

聶世忠離開縣政府辦公室到城關鎮當鎮長的歡送會，在縣政府大樓頂層的第四會議室裡舉行，會議室裡燈火通明，燈光下每張臉上都洋溢著微笑，特彆是在晚餐歡送宴上冇少喝酒的幾位，紅彤彤的臉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大家嗑著瓜子吃著糖果品著茶抽著煙，嘻嘻哈哈地非常熱鬨。

丁一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議，他看到王大姐坐在長條會議桌的最末端，就趕快跑過去挨著她坐下，說句大實話，在這裡不用拘束的還隻有在王大姐的麵前，粘貼在她身邊也不失大男人的風度。

嘻嘻哈哈高興到人到齊了，辦公室主任王東一句現在我們開始開會的話，就使大家安靜了下來。王東把聶世忠極為誇張地表揚了一通，什麼千裡馬呀，老黃牛呀，青年才俊呀，學習標杆呀，能給他信手拈來的形容詞都用上了，這些話，丁一的第一感覺是聽了那麼多次主任講話，這是唯一的一次不帶任何貶義詞和臟話的講話，難能可貴。第二感覺是還不如以前充斥著貶義詞和臟話的講話讓人聽著舒服。第三感覺就是王大姐咬她耳根說的那句話，有點把人捧著摔的味道。王東主任與聶世忠之間的關係比較緊張是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的，一個是以老賣老，一個是狐假虎威，大家平時都這樣評論他倆，到了這個時候就一笑泯恩仇，這種事還真扯不清楚。

接著就是其他幾位副主任和辦公室裡能說會道些的同誌紛紛效仿王主任的話風，一個接著一個的發言。聶世忠好像就是一幅錦，大家都往上添花，結果畫成了一幅大紅大紫的塗鴉作品。這就是丁一內心裡對整個歡送晚會的形容。

王大姐推著丁一的大腿，她讓丁一也好好地歌頌聶世忠幾句，丁一猶豫著要不要學著在會議上發發言說說話時，辦公室主任王東宣佈晚會結束，這才解除了丁一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