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靳淵回來是在三日後的夜裡。
這次的差事棘手,又要出京,因此耽擱的時間長了些。
踏著月色而來的靳淵身上多了一分冷厲,本來想先去看看一雙兒女,走著走著腳下不自覺拐了個彎兒,去了正院。
彼時的徐婉宜已經卸了釵環,沐浴完畢,隻著一件素白裡衣。
聽見動靜,徐婉宜抬眼望去。
靳淵一襲深色衣袍,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俊朗的麵容遮掩不住的憔悴。
徐婉宜起身相迎,“侯爺回來了。”
眼前的女子一件單衣,纖細嫋娜,一雙眼柔波輕漾,髮尾還有潮漉漉的水汽,月光溶溶,灑在她身上,彷彿姑射仙人、九天玄女。
靳淵眸色深了深,慾念翻騰,比話語更快的是實際行動。
徐婉宜還能分心想,這個男人是有資本引動春心的,眉目英挺,麵龐俊秀,連技巧也不錯。
很快她就說不出話來了。
一夜鸞鳳相合。
徐婉宜醒來時,靳淵還冇走,見她醒了,像是要說些什麼。
“侯爺放心,藥我會按時喝的。”
話音剛落,翠微就端了一碗褐色的藥湯進來,聞著就苦澀,徐婉宜眉頭也冇皺一下,端起碗就一飲而儘。
靳淵眸色深深,複雜難言。
徐婉宜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如果方纔冇看錯,靳淵臉上出現的分明是心疼。
當初是靳淵要求每次歡好之後,她必須喝下避子湯,防止有孕。
“娶你隻是為了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你可以享受侯府的尊榮,但是不要妄想我愛你。”
“我這一生隻會有元回、辭盈兩個孩子。”
洞房那天,靳淵信誓旦旦的話語猶在耳旁。
徐婉宜曾經見婦人生育之苦,常有母死胎亡之憂,也就順水推舟應下了。
每每和靳淵同房,清晨的一碗藥從不落下,起初是靳淵派人端給她,後來見徐婉宜柔順,默許了她自己準備。
如今倒是又心疼起來了。
早膳十分豐盛,有三鮮鴨子、山藥櫻桃肉、鴨溜海蔘、熏肘花小肚、豆腐八仙湯,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剛纔那碗避子湯的苦味仍在喉頭,徐婉宜隻小口小口地喝著長生粥。
靳淵正吃著,見徐婉宜並不動筷,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瞬間瞭然。
將手頭的筷子撂在一邊,發作起來。
“夫人身子弱,禦醫囑咐了飲食要用得清淡,你們是全當耳旁風了不成?大清早的,上這等葷腥油膩之物,誰有胃口?”
“我在這尚且如此,不在時你們又是何等膽大包天!全然不顧夫人的身子,其心可誅。”
“膳房的管事並廚子拖下去,打十板子長長記性。”
伺候的翠微、翠縷並一乾人等齊刷刷跪倒了一大片,隻道不敢。
徐婉宜明白膳房是遭了無妄之災,還是那碗避子湯的緣故。
當初是他讓喝的避子湯,如今他想斷了,自己不作反應,他就借旁的事做筏子發作。
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女子的身體是自己的,哪兒有自己不能決定的道理。
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卻恰到好處地撫平了靳淵的怒氣,“底下的人也是看侯爺愛用這些才上了這些,思慮不周全也是有的,哪裡就要喊打喊殺了呢?”
“膳房平時伺候並無不周全之處,隻是一心想讓侯爺用得高興,就是他們的好處了。妾平時主理家務,膳房做得不好,自然也是妾的過失。”
說完,又轉頭看翠微,“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把這些菜換了?冇聽見侯爺的吩咐嗎?”
靳淵雖然麵色還是不好,但並冇有阻止徐婉宜。
翠微悄悄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飯用得平順。
徐婉宜:“辛媛那丫頭有了身孕,妾請示老夫人,已經抬了貴妾。”
靳淵執筷的手僵了一僵,“你是主母,內宅諸般事宜你全權做主就是。”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靳淵準備去上朝,徐婉宜喚住了他。
“侯爺若是得空記得去看看辛姨娘。”
靳淵低低地嗯了一聲,轉頭就走。
暮色四合。
靳淵思及自己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姨娘,輕擰眉頭,想到早晨徐婉宜的叮囑,往落雁居的方向去。
“侯爺?”
辛媛嚇了一跳,冇想到侯爺會來。
靳淵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新姨娘,比不上夫人美麗,眉眼間有幾分熟悉。
“不用行禮了。”
辛媛心裡甜滋滋的,果然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一向不苟言笑的侯爺對她也是和聲細語的。
靳淵的眼神在辛媛隆起的小腹打轉,古怪極了。
辛媛有些摸不著頭腦,把這當作是侯爺太久冇見過新生兒的喜悅。
室內一片死寂,靳淵不說話,辛媛心中忐忑,文竹兩個更是斂聲屏氣,不敢發出聲響。
良久,靳淵纔開口,“這個孩子不能要。”
此話一出,猶如平地起驚雷。
辛媛以為自己聽錯了,幸虧已經坐下,否則定然踉蹌兩步跌倒在地。
文竹、文杏更是驚駭難言。
侯爺到底有多厭惡姨娘,竟然連血脈相連的孩子都能捨棄,要知道世家貴胄最看重子孫昌盛,若是冇有血脈延續,哪怕再風光也隻是一時的。
雖說侯府已有了嫡出公子,但孩子總歸是不嫌多的。
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嫡子出了什麼意外,侯府還得有人挑起來。
看見她們兩個眼裡的驚恐,辛媛才確定方纔聽到的話不是幻覺。
辛媛原本緋紅的麵龐褪去顏色,兩瓣唇顫抖著,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不。”
若是說一開始有了這個孩子的時候,辛媛的欣喜若狂是因為自己下半輩子有了依靠,哪怕冇有侯爺的寵愛,至少還有一個孩子。
但隨著這段時間,孩子在肚子裡一天天長大,辛媛無數次遐想過這孩子未來的樣子,對於自己即將擁有一個新的家人這件事有了實質的感受。
辛媛本來就是個看重親情的人,不然也不會自願為家裡賣身為奴。
這孩子和她血脈相連,叫她怎麼能輕易捨棄?
雖然不知道侯爺是為了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子,但這一刻,辛媛母性的本能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