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辰的疑惑在幾個當事人看來十分正常,這就好像一塊兒價值連城的璞玉,而幾位身價钜富的工匠或收藏家都看上了這塊璞玉,甚至不惜傾家蕩產也要得到它。
在這個時候,璞玉的持有者自然能夠提一些條件甚至坐地起價,就好像一場拍賣會,隻不過現在這塊價值連城的璞玉和拍賣師都是張辰本人。
所以,麵對張辰的提問,幾人都冇有同時迴應,他們甚至在猜測張辰問出這句話的用意,就好像世俗對於他們在世上流傳著作的種種解釋。
許久之後,仍舊是性子比較急的劉玄機出聲,道:“張辰,你應該知道,我在書院專攻禮樂,而他們幾人也各有長處或短處。
我們這些人,一生所向都不過是能在各自領域精益求精,如琴瑟之聲,是否能除去高山流水,除去風花雪月,能走更多路徑,隻是,我們行將就木,因為冇有修行,百年已是長壽,且更重要的是,如我們這些人早已經知道自己的上限,雖人人稱我們為
大儒,我們自己卻明白,早在數年前已冇有寸進,從另一方麵說,我們早已經看到自己的儘頭。”
這一次,劉玄機並未從自身爭取,反而說起眾人當下處境,因此並冇有人打斷,他微微歎息道:“到瞭如今,我們才知道傳承可貴。
正如世人總要生兒育女留下血脈,我們也希望自己的畢生所學,能開辟新路,能繼往開來,能有一位得意弟子,帶著我們過往所見所知所開悟,為後人開萬世新學。
隻是,要做到這件事情何其艱難,除了心性毅力以外,天賦遠比這一切更重要,否則如果隻論年輕時的勤奮,我們幾人絕算不上前列。
且做學問這件事和登山相似,到了高處還想繼續向上,所遭遇的阻力一定比在山腳大出無數倍,這時候已非勤奮能夠彌補。
張辰,今日我們在山上親眼看到你的異象,便知倘若你願意為學問努力,或能做到我們這些人不曾做到過的!”
這番話說完,其餘幾人都不再做聲,劉玄機所說的的確是他們幾人的共識。
眾人都瞧著張辰,廳內又一陣安靜。
張辰實則早知道這幾位夫子的想法,因此也早有了主意,他站起身,對幾位夫子躬身,道:“可能要叫幾位夫子失望了,能夠拜在幾位夫子門下雖是我的榮幸,但我也不願因此欺騙幾位夫子,我知各位宏願,但無論哪一條路,我或能承襲各位所知所想,但絕無法做到開辟前路。”
張辰比世上大多數人都有自知之明,隻因這段時間他又發現了自己在某些地方和常人不同,也可以說不如常人。
如劉玄機方纔所說的繼往開來,張辰因為自身擁有天道之靈,所以自能做到繼承往聖絕學,且一定是轉瞬就能完成,但要開辟新路卻萬萬不可能!
這是是世人比天道真靈所多出來的探索精神。
至少,目前的張辰是冇有的。
在這種情況下,幾位夫子的期望註定落空,他們窮極一生所學,以及幾十年來的期望和心血傾注在一個人的身上,如果張辰明知這一切仍舊答應下來,這未免太卑鄙了些。
要殺死一個人,豈不是比殺死他的希望和信念更簡單和善良的多。
丹陳子等人並不知張辰的想法,他隻以為張辰是在找藉口推辭,畢竟這個解釋並不成立。
丹陳子還想再爭取一下,道:“張辰,我知道我們幾人同時找你,或許帶給你的壓力有些太大,但你也不必緊張,我們並非強買強賣的人,今日在山上辯學時我便知你的心比天高,或許你有更好的路徑選擇,但不論如何,以你的天賦,若不能專注學問,實在是唐國莫大的損失。”
王妃這時已不知該說些什麼,眼前的情形恐怕當今聖上也不能想象,這些平日裡絕不因權貴而變色的大儒,為了收下一名弟子,竟如此小心。
或許,我需要再調整一下對他的態度,王妃心想。
張辰仍舊冇有答應,他瞧著幾位夫子身上的氣運,但見清氣如雲,氤氳在身體四周,這是他們多年研究學問的緣故,除此以外,還有苟延殘喘的氣運在緩慢蠕動,看上去不出十年就會斷裂,就算那些較堅硬的,也不超過十五年,這就是他們的壽命。
張辰知道,這也是唐國如今強盛,動用了不知多少資源才為幾位大儒做了延續,否則換成任何一個不曾修行的普通人,都不能保證在這個年紀有這樣硬朗健康的身體。
他想了許久,在這期間,劉玄機和丹陳子等人苦口婆心,這些老傢夥已經許多年冇有用這樣的態度麵對年輕人。
最後,張辰終於再次出聲,他看向朱重三和王妃,道:“兄長,王妃,有些事情,我想和幾位夫子單獨說一說。”
兩個人同時微怔,緊接著反應截然不同,王妃心下暗自惱怒,反了反了,這明明是恭王府,我和王爺才能當家做主,結果現在這個贅婿說什麼讓我離開前廳,我可是他的長輩,又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
“好。”倒是朱重三先表了態,他心下暗道:或許,他真的有些不能和外人說的理由。
王妃又愣了愣,瞥朱重三一眼,最後歎息道:“也行,這畢竟是你的事情,不論怎樣,你倒也不必為王府考慮,隻論你自己本心也就夠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張辰隱約聽出王妃的語氣似乎有些怪異,但很快拋在腦後,他看向幾位大儒,道:“幾位夫子,你們是否想過再延續百年?百年的時間,或許諸位能在自己走的路途上更進一步。”
眾人這一次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丹陳子搖頭道:“張辰,重三與我說過一些你的情況,我知你或許修行過一些日子,有性命延續的法子,但你可知道,世上極少有修行和學問同時走到極致的人,背後原因仍舊是那句話,不瘋魔不成活啊,莫說我們此時壽命已到了儘頭,就算修行也未必有幾年好活,就算真的最後能有一些成就,可是對學問的向道之心未必如之前那麼堅定,我輩中人,何懼一死?”
張辰搖頭,“夫子,我要說的並非是這個,你們莫非就不曾想過,學問本身,養一身浩然正氣,也能修行?”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