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皇上駕到。”太監尖銳拔高的聲音在芷陽宮門口響起。
儷貴妃把太子遞給奶孃嬤嬤,想下床迎接,卻被皇帝抬手製止。
皇帝身著明黃龍袍,一看就是剛下了朝就趕了過來。雖已年過五十,仍風姿不減當年。
身材清瘦,皮膚白皙,笑起來眼角的紋路顯得溫柔多情。
皇帝在她身邊坐下:“你剛經曆過生產,身體虛弱,這些禮節暫免了,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說。”
“謝陛下體恤”儷貴妃一臉溫柔笑意。
“做母親不易,你受苦了。”皇帝把儷貴妃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鬼門關走了一遭才生下的他,這些苦算什麼,做了母親才知道,孩子如能健康成長,再彆無所求了。”
皇帝溫和的的麵容有一瞬間的撕裂,他目光中掩藏著不易察覺的癲狂,像是保證一般:“朕知道你的委屈和擔憂。你放心,朕一定護住你們母子,我們的太子受上天庇佑,必定福澤延綿。”
儷貴妃哽嚥著把頭靠在皇帝的肩膀上,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目光中的冷淡:“多謝陛下垂憐。”
此時,禦膳房的婢女端了藥膳在殿外等候,清歌引了人進來,皇帝見了,伸手接過清歌手裡的藥膳,熬得軟爛的血燕七寶湯,最是益氣補血。
皇帝舀了一勺,輕輕的吹了,還未喂到儷貴妃嘴邊,便聽見雲霜突然開口:“你瞧著眼生,以前冇來過,你叫什麼名字?”
一席話讓室內的人都紛紛看向送藥膳的宮女,宮女嚇得跪了下來:“奴婢春鶯,以前在花房做事,是最近才被調來禦膳房的。”
“怎麼?這藥可有古怪?”皇帝一句話問得宮女春鶯連連叩頭:“皇上明鑒,奴婢冤枉,奴婢絕不敢害貴妃娘娘…”。
雲霜走過去,拿起托盤上的藥膳盅,輕輕地聞了聞,又拿出銀針試了試,一點變化也冇有,才放了心,欠身告罪:“是奴婢多心了。皇上恕罪。”
“無妨。”皇帝揮手讓雲霜和宮女春鶯都起來:“小心一些總是穩妥,芷陽宮不能出半點差錯,尤其是太子。”
皇帝看向儷貴妃的眼神嚴厲又意味深長:“太子的起居飲食,不可假手他人,更不可輕信旁人,必得親力親為,太子乃國之根本,出了任何差錯,前朝都要動盪。”
“陛下放心,太子一直放在臣妾眼皮底下,凡事自己動手,不敢有絲毫疏忽。”儷貴妃溫聲回稟。
皇帝點了點頭,把手裡的藥膳遞給雲霜,摸了摸儷貴妃的臉:“朕還有事,晚上再過來陪你。”
“恭送陛下”。
儷貴妃喝了藥膳,隨手把碗擱在案幾上,看向春鶯:“禦膳房的手藝不錯,你也儘心,清歌,賞。”
春鶯得了銀子,謝了恩,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一時間殿內隻剩主仆三人,儷妃臉上落了笑,再冇有乖順楚楚的模樣,反而有些冷。
廊下的日光菊沿路而開,燦爛又熱鬨。誰說秋來無風景,在這邑都皇城,哪一個不再掙紮向前,開一朵花,結一個果。
太子滿月,皇帝在宮中大擺筵席,於合光殿宴請百官。
殿內漆紅描彩一百零八根金柱,恢宏大氣。
皇帝高坐主位,象征祥瑞的青銅獸立於左右兩側,栩栩如生。牙雕山水人物染色屏風立在身後,奢華雅緻。
皇後和貴妃分彆坐於皇帝的左右兩側,後宮嬪妃按位分端坐於下方,官員坐得靠後些,宴席蜿蜒而出,望不到頭似的。
鐘鼓司編的一曲喜鵲登枝來慶賀太子彌月之喜,舞姬身著硃紅廣袖留仙裙,腰肢柔軟,舞姿曼妙,殿內殿外一片喜慶祥和。
太子殿下身穿絳色如意暗紋對襟短衫,頭戴杏黃色錦緞赫赤紋繡虎頭帽,用錦緞包著,隻露出個腦袋,被儷妃抱在懷裡。
百官的賀詞千篇一律,聽得人乏味。寧王與瑞王都派來的人都送上賀禮,參拜了太子,並回稟皇帝三日後回蕃地覆命,皇帝表麵挽留了一番,心裡卻十分高興。
先帝育有三子,寧王素有賢王的稱號,瑞王心計深沉,當今聖上資質最為平庸。
可誰知先帝臨終前卻把位置傳給了他。
許是幾十年居於人下,一朝得勢,便是對手足的瘋狂打壓。
朝堂經過血洗,寧王和瑞王羽翼皆被剪除,隨後灰頭土臉的前往封地,多年後在封地抑鬱而終
酒過三巡,大殿突傳來啼哭聲,儷妃把孩子遞給雲霜,雲霜帶著去殿後的暖閣裡尋乳母嬤嬤去了。
“太子殿下哭聲洪亮,身體康健,陛下洪福齊天,實在是天佑大鄴。”立馬就有官員來拍馬屁。
“太子有陛下庇護,自然是無憂。”皇後此時卻突然接起話茬。
“隻是可憐儷貴妃妹妹照顧幼子繁瑣勞累,日漸清減了。”大殿上安靜了下來,眾人看向皇後,姿態端方,一副關心的模樣。
“多謝皇後孃娘關心,太醫日日來診脈,臣妾身體無礙,隻是妾身照顧太子分身乏術,未能助娘娘協理六宮,心中有愧,後宮事宜冗雜,娘娘實在辛苦。”
儷妃眼尾掃過皇後,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捨意味。
皇後暗暗咬牙,膳桌下的手緊緊攥著,麵上卻還是帶著笑:“本宮為中宮之主,管理後宮乃職責所在,何談辛苦。”說完不經意間往後麵的文官桌看了一眼。
“皇後不僅是六宮之主,更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突然話聲響起,眾人循聲望去,話說的是內閣首輔謝德安,更是皇後的父親,一身絳紫色官袍,頭髮已有些花白,卻聲音如鐘,不見老態
“殿下年幼,貴妃娘娘體弱,皇後身為中宮之主,臣以為,皇後應為陛下分憂,把太子接到景仁宮,悉心照顧,既體恤貴妃,顯後宮和睦,又表率萬民,母儀天下。”
謝德安這話說得滴水不漏。皇後心中暗喜。
儷貴妃內心並無波瀾,落杯的手絲毫不慌,四平八穩,眼睛卻立刻濕潤起來,急急地看向皇帝,一臉的惶恐不安。
皇帝暗地裡撫了撫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皇後慈愛仁心,朕心甚慰。隻是太子事關重大,不僅牽扯後宮,更是事關前朝。
皇後不曾做過母親,更不曾照顧過嬰孩,又如何能照顧好太子呢?
太子已習慣在芷陽宮由儷貴妃照顧,若換了環境,不適應,由此生病,就更得不償失了。”
一席話讓大殿之上的百官皆嘩然,皇帝平日仁善平和,甚至有些優柔寡斷,謝德安更為官數十載,很得聖心,如此當麵言辭犀利,實在罕見。
謝德安也是一驚,本以為是穩操勝券,不承想皇帝在太子一事上這樣的堅決,連忙下跪:“臣酒後失言,考慮不周,請陛下責罰。”
皇帝並不接話,而是看向了皇後:“皇後以為如何?”
皇後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皇帝剛纔那番話是往她心窩上戳刀子啊。
皇後用力穩住身子,彎出個有些難看的笑:“陛下聖明,臣妾有心無力,由貴妃妹妹照顧太子殿下最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