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剛過了一半,皇後以身體不適為由,由丫鬟攙扶著回了景仁宮。
不多會,殿內便傳來器皿碎裂之聲,皇後摔了內殿的三個青花描金祥花瑞果花口瓶,宮女皆守在殿外,低著頭,不敢吱聲。
“陛下怎麼能如此對我,他怎麼能?!他怎麼如此狠心?薇月,我與他年少夫妻,數十載的情誼,他竟當眾嘲我不配為人母,他怎能待我如此涼薄?”皇後聲音尖銳到嘶啞,麵目猙獰,全然不見往日的端莊姿態。
她轉頭拉住薇月的衣袖,用力扣住她的手腕,眼裡都是憤怒與不甘。
薇月聲音哽咽:“娘娘……您彆這樣,今夜這樣的日子,怕是隔牆有耳,莫叫人拿住了話柄。”
皇後置若罔聞,一把掃落梳妝檯,胭脂釵環落了一地,動作過大,連鳳冠都歪了,額前的頭髮散落開,垂在一邊。
“叫她來聽!叫她去傳!如今我還怕什麼?陛下今日的話已經叫我成了六宮笑柄,我還怕什麼?”
薇月立刻跪了下來:“娘娘息怒……還有謝家啊,老爺在前朝為內閣首輔,乃是陛下的肱股之臣。
儷貴妃母家不過小小工部侍郎,怎可與娘娘相比?不必計較在這一時,來日方長啊。”。
皇後聞言怒火消了三分,心中仍是憤恨:“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皇後麵色陰沉,咬牙切齒地接著說道:“傳信於父親,太子,一定要寄養在本宮的名下!”
薇月將皇後扶起坐在榻上,她跪在皇後的腳邊,手指一點一點撫平皇後華服上的褶皺。
她仰起臉看向皇後:“奴婢必竭儘所能,讓娘娘得償所願。”
景仁宮的狼藉寂靜與遠處合光殿傳來的絲竹之聲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
經過合光殿一事,景仁宮一時間沉寂下來。
芷陽宮偷來幾日悠閒的光景,太子殿下三月有餘,已會抬頭翻身,清歌和綠芸輪流逗弄,太子頗為活潑,笑個不停。
隻是儷貴妃近日有些憔悴,隻以為是照顧孩子太累,雲霜日日請脈,並無不妥,所以冇有放在心上。
卻在今日清歌扶她午睡時差點暈倒在榻上,眾人都嚇了一跳。
雲霜反覆診脈都診不出什麼,請了太醫院院使來診,也都隻是說勞累過度,多休養,其他並無不妥。
可吃了多少補藥,可儷貴妃卻還是日漸憔悴。
這天夜裡,儷貴妃再次從夢中驚醒,汗水濕透的中衣。
雲霜聽見動靜進來,見儷妃慘白的臉色,深陷的眼窩,心中慌亂,自責不已,跪在床頭:“隻恨奴婢學藝不精,讓娘娘受苦了。”
“心口疼……”儷貴妃虛弱的撫著胸口。
雲霜立刻起身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雲霜的手在儷貴妃纖瘦的後背拂過,一個念頭就突然在她的腦中閃過。
“清歌,備一碗明礬水來。”雲霜的語氣有些急促,甚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清歌立刻端來了水,雲霜握住儷貴妃的手:“娘娘,奴婢得罪了。”
雲霜用銀針刺破她的手指,一顆暗紅的血珠冒出來,滴落在加了明礬的水裡。
紅色的血四散開來,卻慢慢變深,最後變成絳紫色,落入碗底。
雲霜心裡噎著一口氣難以疏解,忍不住張口罵道:“這些人必定不得好死!居然用這樣陰毒的方法!
奴婢若是發展的再晚些,娘娘怕是不好了……娘娘您這些日子不舒服,原中了毒啊!”
“若是中毒,為何會診不出?”儷貴妃也是一愣,她側起身,靠在床頭。
“娘娘有所不知,這毒名為芫花,是一種慢性毒,無色無味,銀針也試不出,連續食用月餘纔會起效。
剛開始隻是胸悶無力,盜汗多夢罷了,可若持續服用半年以上,隨血液流遍全身經絡,便會肌體萎縮,不能活動。
最後在睡夢中窒息而死。而確認蕪花毒的唯一方法便是明礬水。”
雲霜的話剛說完,清歌便一臉焦急地接話:“那可有解?”
“蕪花並不難解,青黛加夏枯草便可解。”雲霜看著儷貴妃蒼白的臉,仍是心有餘悸:“奴婢明日便回稟陛下,請陛下為娘娘做主,好好徹查。”
“不急。”儷貴妃攔住雲霜:“這後宮想要我的命的,除了皇後還有誰呢?即便是真的查到了什麼……”
儷貴妃的眼神露出些悲涼:“我又冇有死,陛下耳根軟,前朝求一求,後宮哭一哭,怕是又要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娘娘想如何?”雲霜與清歌對視一眼。
“今日之事不許聲張,免得打草驚蛇,我要借這個機會,給前朝後宮提個醒,芷陽宮誰都動不得!還有……”
儷貴妃看向雲霜:“明日給哥哥帶封信,讓他即刻動身去漠北,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林棲!”
“林棲?林太師?”
雲霜詫異。“傳聞林太師對朝廷極儘失望,才於十七年前辭官歸隱,許多年冇有過訊息了。”
“讓他失望的不是朝廷,是陛下。”儷貴妃目光微冷。
儷貴妃似乎又想起許多年前,林棲離去時正陽門大街擠滿了不捨的年輕學子,可他走得決絕又瀟灑,一襲青衫,一把蒲扇,大笑著出城而去。
十七年前的林棲是天下讀書學子的楷模,冇有人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可十七年過去了,大鄴再冇出過那樣的奇才。
“他會是我們扳倒謝家的製勝籌碼。”儷貴妃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