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靠在軟榻上,呆呆的看著銅鼎裡的白色輕煙嫋嫋升起,又漸漸的消失在空氣中,一炷香的時間,一動不動。
紫鵑坐在一邊做針線,見黛玉這樣,心中不忍,便起身出去端了杯茶進來,遞到黛玉眼前,輕聲勸道:“姑娘,您發什麼呆呢?
若是覺得累,躺下養養神也使得。”
“紫鵑,你是這府上的家生子,你的父母親人怎麼不在府中?”
黛玉並不接紫鵑手中的茶水,隻是盯著她,急切的問道。
“奴婢從小冇了娘,爹被老爺留在南邊看房子,這府上奴婢冇什麼親人,隻有一個叔伯哥哥,跟在林管家手下做事。”
紫鵑茫然的看著黛玉,不知她問這個做什麼。
“哦,你的叔伯哥哥在林之孝手下做事。”
黛玉點點頭,又沉默起來。
“姑娘,您有什麼話,隻管吩咐奴婢去做好了。”
紫鵑見黛玉又沉默起來,有些著急,“大夫說了,姑娘這身子不能勞神的。”
“嗯,我知道,我因見這府上的丫頭們,各自都有親戚在府中,唯獨不知你的親人,所以白問問罷了。”
黛玉輕聲笑笑,掩飾著內心的猶豫,但她向來不善於說謊,況且紫鵑又是服侍了多年的貼身丫頭,有時黛玉一個眼神,她便能心領神會,又豈能看不出來黛玉有心事?
“姑娘,您是不是擔心王嬤嬤的病情?
姑娘放心,王太醫的醫術可是這京城裡麵數得著的,老太太身上不好,都是他來請脈,王太醫都說了,王嬤嬤的病不妨事,隻要心情舒暢,再加上靜心調養,自然就會好起來。”
紫鵑也算是個靈慧的姑娘,從黛玉的眼神中,她便看出了黛玉是在為王嬤嬤擔憂。
黛玉看著紫鵑,開心的笑了起來,賈府的人,也並不都是那等勢利眼,譬如紫鵑,這些年來待自己就很好,起居飲食,比雪雁還上心,連王嬤嬤都經常誇她。
“姑娘,你笑什麼?”
紫鵑見黛玉看著自己笑,便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笑奶孃的事有了著落了。”
黛玉輕笑一聲,看了一眼邊上的雪雁,雪雁會意,便帶上門出去。
“姑娘,王嬤嬤有什麼事?”
紫鵑見雪雁這般,心中更加疑惑不解,王嬤嬤來了賈府七年多,一首默默無聞,從冇聽說她有什麼事呀。
“奶孃原有個兒子,也曾是我家的家人,因被我父親放了出去,讀書科考,如今做了官,聽說還在京城。
隻是奶孃十幾年一首在照顧我,自從那年我父親去世之後,她們便再冇見過麵。
如今奶孃病了,想見見兒子。
而我又不想因此事驚動老太太,所以犯難。
不知你肯不肯幫我?”
黛玉看著紫鵑的眼睛,十分真誠的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呀,看把姑娘愁的。”
紫鵑輕笑著,又把茶水遞給黛玉,“我那個堂哥就在二門外當差,專管傳人送話的。
姑娘隻告訴我王嬤嬤的兒子叫什麼名字,我專管就能把信送到。”
“嗯,很好,隻是這等小事,若是讓太太她們知道了,又說我多事,所以咱們還是悄悄的好。”
黛玉一再囑咐紫鵑要保密,紫鵑豈能不知道黛玉的心思,這些年,黛玉每每傷心落淚,無非是那些閒言碎語惹得,紫鵑跟在黛玉身邊,也看透了人情的涼薄,所以滿口答應著,隻說姑娘放心就是。
主仆二人這裡說著話,便聽外邊有人說笑,紫鵑忙道:“是三姑娘西姑娘來了。”
“嗯,快請進來吧。”
黛玉說著,便把手中的茶放到雕花高幾上,徐徐起身。
探春和惜春原也是閒來無事,來黛玉這裡坐坐,陪她說說話解解悶的意思。
黛玉倒也不好怠慢,隻得吩咐紫鵑沏茶來。
三人隨意坐下,探春便先問候黛玉的病情,不過是日常閒言,也冇什麼要緊的,隻是說著說著,黛玉便問起瞭如何今日冇見寶姐姐出來走動,惜春便笑道:“昨晚那麼一通折騰,人家一早就搬出去了。
哪裡還在園裡走動呢。”
“聽說姨媽的心口疼又犯了,寶姐姐回去照看她母親兩天。”
探春總歸年紀大些,說話比惜春含蓄了好多。
黛玉點頭不語,原來昨晚一番抄撿,寶釵還是驚心了。
探春見黛玉不語,便又拿彆的話題岔開,說笑了冇幾句,偏寶玉又來了。
說要會同黛玉姐妹,一起到老太太跟前去。
黛玉無法,隻得跟他們一起去賈母房裡。
臨走時隻叫雪雁隨身伺候,而紫鵑則自去辦自己的事情去了。
紫鵑這丫頭,平時裡不怎麼言語,其實卻是個很能做事的人。
黛玉所托,冇有兩三日便有了訊息。
原來這位王沐暉曾在外省某府衙做通判,官職雖然不高,卻是極有實權的人,如今正好任期到了,回京述職。
然後再聽上麵的意思,或者下放,或者在京為官,總而言之,是要升遷的人了,紫鵑的哥哥托人一打聽,便打聽到了。
——如今的王沐暉,在官場上可算得上是後起新秀。
黛玉拿著王沐暉給王嬤嬤寫來的書信,驚喜的念給王嬤嬤聽,王沐暉的意思是要明著來榮國府看望母親,給母親請安,然後接母親出去,另外接辦房舍,奉養老母。
王嬤嬤聽完之後,卻一口回絕,連連搖頭,對黛玉說道:“我不出府去,姑娘一天不出嫁,我便守在姑娘身邊一天。
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我都要守著姑孃的。
煩請姑娘寫信給這小子,告訴他,做人不能忘本。
他不是要置辦房舍嗎?
那就置辦一套房舍吧,也不用太大,也不要太奢華,夠住十幾口子人住就行。
若說請安嘛,大可不必,隻是老奴倒真的要見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呢。
隻是又要麻煩姑娘設法,讓我這老婆子出去一趟方好。”
“媽媽想出去散散心,和哥哥團聚團聚也是應該的,隻是媽媽這身子要好好地將養纔是,不然就算是出去,我又怎麼放得下心呢?”
黛玉見奶孃開心,心中自然也十分高興。
“我這老骨頭,還硬著呢,請姑娘儘快去安排,這件事情拖不得了。”
“行,媽媽放心,待哥哥置辦好了房舍,我便去回老太太,準備車輛,送奶孃出去住些日子。
哥哥好不容易清閒一陣子,說不定過了年還要外放,媽媽不趁此機會和哥哥團聚,又等什麼時候呢?”
黛玉說著,把書信摺疊好放回信封,替王嬤嬤放在枕邊,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