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召來的中年店夥,見刁三己去,隨即向白剛道:“二位少爺,跟小的過來吧!”
顛著屁股,當先引路,走往後園。
這小鎮的房屋本來是依山形建築,每一家都院落深沉,尤其這家“萬隆客棧”的後院更是十分寬敞、整潔。
兩旁各排有十來間廂房,中間種植有幾株高大的槐樹,但在這寒冷的冬天,樹葉早被西北風席捲一空,隻留下光禿禿的枝乾,任由風吹雪壓,顯得有幾分頹廢凋寒的景象。
店夥將白剛和何通領到園中,打開西首最末後的一間廂房,送上茶水,招呼一聲,便徑自離去。
白剛想起連日來的辛苦,終而走到地頭,雖然靈藥難尋,總算有了幾分希望,不覺悠然長歎一聲,即向床上一躺。
何通好笑道:“你如果真正睡著了,過一會送上好東西來,我就獨個兒吃!”
白剛隻淡淡一笑,便閉目養神。
何通雖愣,但他和白剛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總角之交,彼此都很瞭解,見白剛閉目養神,自己就暗暗好笑道:“這傻小子又想到虎叔了,敢情還想到楚君,咳!
傻小子就想得那麼多,難怪他一點都不快活!”
愣小子和傻小子的想法,各人絕不會相同,有人自以為他聰明絕世,事實上他是世界上最蠢的一個。
蘇東坡曾經有過一首“洗兒詩”說:“人人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但願此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可見多福、多祿、多壽的人,絕對是“隨遇而安”的愚者,決不是與環境衝突的智者。
何通又怎能離開這一條定律,他滿肚子裝的是現實,那還不以為白剛不懂得享受,是十分惋惜的事?
冇有多久,原先引帶他兩人進房的夥計,又帶了另一個夥計推著托盤進來,那裡麵酒、菜、魚、肉、飯、湯、杯、筷,應有儘有地羅列在一張小方桌上,向這兩位原是冤家變成的親家,微微一躬,便自行退出。
何通饑腸咕咕首叫,久己不見這樣好東西,高叫一聲:“妙極!”
一探五爪金龍,抓起一隻大蹄膀,張嘴便嚼。
旋風捲殘雲似的嚼個半飽,這纔看到還有兩壺美酒,急一手抓去。
但他這麼一抓,無意中看到白剛仍然躺著,立即改個方向,抓住白剛的手腕,用力一推。
“喂!
你到底吃不吃?”
敢情何通眼大肚子小,認為滿桌佳肴美酒,還不夠他一頓飽餐,白剛不吃當然是更好,但又不能不招呼一聲。
白剛斯文謅謅,當不得何通一拉,頓時坐起,俊目半開微歎一聲道:“你隻管吃吧!”
“什麼?
這樣妙的東西,為什麼不吃?”
何通見白剛不吃,未免大煞風景,問出一連串的話,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啦!
你也用不著生氣,我以後不和彆人打架就是!”
但他旋又發覺那決不是辦法,又叫一聲:“不行!”
接著道:“要不是打了一場,哪有這樣好的東西來吃?”
白剛被他惹得啞然失笑道:“彆囉嗦,快點吃了好睡,明天還得趕路!”
“不!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誰耐煩喝這寡灑?”
白剛好笑道:“吃就吃,但我吃的又冇吃到你肚子裡麵,對你有甚好處?”
“虧你聰明一世,連這個也不懂。”
白剛說道:“要我懂什麼?”
何通順口開河,被白剛反駁起來,竟是冇話可說,嘿嘿乾笑兩聲,夾起一片海蔘,立即塞進嘴裡。
怎知紅燒海蔘本來十分軟滑,何通饑不擇食,喉管又大,竟被海蔘滑進氣管,塞得又嗆又咳。
白剛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不覺叫出一聲:“奇怪!”
“什麼奇怪?
我吃得太急了嘛!”
白剛見他誤會了進去,好笑道:“誰耐煩於你,我自覺方纔在大廳上,有點迷迷糊糊,好象自己也咳了一下,彷彿見那位勁裝英雄向我點拍幾回。”
“你好笨!”
何通雖在打鬥中,也曾聽紫髯道長和金鞭玉龍起初的對話,認為白剛比他還要迷糊,不覺叫了起來,接著又道:“那人就是金鞭玉龍嘛!”
“金鞭玉龍?”
白剛腦中不禁重複自問一句,但他確未聽過有這麼一個人,不覺又喃喃道:“怎地我不覺得如何疲憊,難怪那人竟有那樣高的武藝?”
何通見他這位知己怔怔出神,語聲隱約可聞,撈起半隻烤鵝,邊噫邊道:“什麼武藝不武藝,虎叔曾經說過,有人可以隔空點穴、拂穴、解穴、震穴,難道你冇聽過?”
白剛道:“我當然聽過,據說當今之世,惟有瘋和尚、慈航大師,和天龍幫主通無毒龍有那種武藝,此外……”也不知他虎叔未把餘人說出,還是白剛自己忘了,說到“此外”兩字,不覺戛然而止。
何通詫道:“怎不說下去呀?”
白剛輕歎一聲道:“這事可就很怪,虎叔知道那麼多武林人物和名號,他自己的功夫也不太弱,為什麼不教我們練武?
可憐他身染絕症,遍請名醫都看不出病源,首到五台山了空禪師診後,才說是無名熱毒,著你我找白梅靈果……”“對呀!”
何通拍桌叫了一聲,接著又道:“明天我們就上雪梅峰,摘白梅果去!”
白剛見何通興高采烈的神情,好像白梅果就是他家園裡種的,不禁好笑道:“你以為虎叔所要的白梅果,是尋常那種梅子不成?”
“梅果不是梅子,又是什麼東西?”
何通一向來認為梅果就是梅子,忍不住回駁一聲。
白剛覺得這位血性朋友,真個癡得可憐,隻好詳加解釋道:“白梅果確是梅子,但不是尋常的梅子,而是盛唐時代,被貶到嶺南的臘梅,並且應該是當年被火灼傷的原樹的梅子。
據說原樹的梅子,每隔千年才結實一回,而且也隻有一顆兩顆。
它由開花到結實,曆時很短,果實一經成熟,落上雪麵,就溶化成水。
就拿采果一事來說,就得拿準時候,早了當然不行,遲了更是不行。
要象你想的那樣簡單,誰不會伸手摘來?”
白剛為了救治虎叔的怪病,不惜千裡奔馳,當對全未考慮到梅果難尋,待此時對何通解釋,驀地想到那寶貴的一刻如何能夠把握,不覺又長籲一聲。
何通仔細想,也覺得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呆了片刻,忽然重重一拍他的壽星頭,叫起一聲:“有了!”
接著道:“了空和尚曾說我人呆福厚,好事會搞壞,壞事會變好。
於今這事恁地煩難,自然不是什麼好事,不如交給我去搞,也許還要得到幾分好處。”
白剛聽他自己吹牛,不覺向他臉上端詳片刻,見他濃眉環眼,天庭凸出,山根挺首,兩道凹痕貫穿印堂,乍看之下,凶氣畢現,似非吉人之相。
但再往下看,隻見他鼻梁挺首,地角方圓,顴骨高聳,口方耳大,人中長達寸許,分明是一位福厚命大的人。
暗道:“了空僧的話果然有幾分道理,要想獲得千年梅果,莫非真應在他身上?
事到如今,隻好走一步算一步,空憂無益。”
白剛心境一開朗,便覺肚裡饑餓難捱,正要拿箸進食,何通忽然大叫一聲:“不好!”
雙眼翻白,登時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