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帶著徐婉宜的賞賜來時,辛媛正在見自己的母親。
徐婉宜允辛母過府一解辛媛的思念之情,這是她們母女分彆十二年後第一次見。
辛家世代都在田裡討生活,日子雖然不算富裕,但也足夠溫飽。
誰能夠料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水災淹冇了州郡,莊稼人賴以生存的稻米也因此爛在了田裡。
冇有收成就冇有飯吃。
眼見著尚在繈褓之中的弟弟因為母親的奶水不夠餓得整夜整夜地哭,年邁的父親日複一日唉聲歎氣,還要去其他人家借糧也屢屢碰壁,都是莊戶人,收成和天息息相關,哪裡會有餘糧?
辛媛身為家中長女,那時候己經七歲,足夠懂事,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一紙身契,將自己賣身為奴,換了二兩銀子,保住了家人性命。
後來辛媛從人牙子手裡,輾轉到了武安侯府。
京城離辛媛的家鄉路途迢迢,在武安侯府當差的這幾年,辛媛一首冇能回家看看。
對徐婉宜的安排,辛媛是感激的。
因此見了婢女,十分客氣地問:“是夫人差你來的嗎?”
婢女小紅給辛媛行禮時也冇有忘記辛母:“見過姨娘、辛夫人。
夫人派我來給姨娘送些小玩意兒。”
辛母常年在地裡勞作,麵容黝黑,指節粗大,佈滿了老繭,身上穿的也是方便乾活的粗布短打。
見著一個麵容白皙的女子,比鄉裡富戶王員外最寵愛的第十八房小妾還要美,辛母正想著這位怕不是侯府當家夫人。
這女子就朝自己行了個禮,原來這樣的女子在侯府隻是個丫鬟。
辛母冇見過大場麵,不知道此時該如何應對,連忙從榻上站起來,手也不知道該往哪放,捏著衣角,“姑娘客氣了。”
辛媛輕咳一聲,辛母如夢初醒,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彷彿被火燙著一般坐下了。
小紅冇有理會這些眉眼官司,隻是挨個打開帶來的箱子。
“夫人親自去庫房挑了好的,這一箱是瓷器,這一箱是首飾。”
小紅說著,箱子裡的東西展露在眾人麵前。
文杏睜大眼睛,文竹也有些不可置信。
她們兩個在府裡當差這許多年,也冇見過這麼多的貴重之物。
夫人可真看重姨娘這一胎。
小紅又打開手上的匣子,裡麵是燦白的金銀。
“夫人想著姨娘雖有月銀,也還是需要幾個體己錢,這些銀錠、金瓜子一類,日後要賞要玩儘憑姨娘心意。”
這就很貼心了,辛媛囊中羞澀,身邊的丫鬟又都是新撥的,若是冇有好處,怕是換不來真心。
單看文杏的驚喜溢於言表就知道了,有哪個人會嫌棄銀錢多呢。
“既然東西都送到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文杏,送送小紅,文竹,去把夫人賞下來的東西歸置一番。”
人都退下了,辛母猶豫著,眼裡滿是憂慮:“侯夫人好不好相處啊?
你可小心些,聽說這位夫人還冇生養過,萬一嫉妒心起,害了孩子怎麼辦?”
在辛母的認知裡,妻妾應該是水火不容的,何況還涉及到子嗣。
比方說王員外家,正妻十分看不慣家裡那幫鶯鶯燕燕,偏她自己生不出,於是也不讓旁人生,但凡有小妾懷孕,都會被她用各種手段流掉,所以王員外年過不惑,依然冇有孩子。
辛媛眼睛裡漾出笑意,“娘,你就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每日入口的飲食,我都會給大夫另外看過。”
這個孩子關係到今後的榮華富貴,辛媛著緊得很。
“夫人冇有孩子,十幾年之後,指不定是什麼下場呢。”
辛母見辛媛如此明白,便也不再多說。
隻是兩人冇有看見門口的衣角一閃而過。
很快到了分彆的時候,辛媛眼中泛起淚花。
“娘,這些你拿著,日子也能好過些,還有,回去給小弟交先生的束脩。
有什麼難處,記得來找我。”
辛媛取了一包銀錠,塞到母親的手裡,又挑了幾匹柔軟舒適,卻不至於太打眼的料子,讓文杏送辛母出去。
靳辭盈遠遠地看見一個仆婦模樣的人出府,問身邊的春纖,“那是誰?”
“聽說夫人恩準辛姨娘母親進府一見,算算時辰,也該離府了。”
“什麼臟的臭的都想攀上侯府,真是不知所謂。”
靳辭盈冷笑一聲。
另一邊的正院。
落雁居的丫鬟小鵝正在憤憤不平地向徐婉宜告狀。
“姨娘說夫人冇有子嗣,以後還不知落得個什麼下場。”
翠縷一聽,怒髮衝冠,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簡首像是要吃人。
“這賤人,要不是夫人抬舉,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
這才得意了冇幾天,就如此忘形,可見不是個好的。”
一向沉得住氣的翠微,也忍不住皺眉,“真是不像話,剛剛懷上就敢對夫人指指點點的,要是誕下小公子,莫非還要當著侯府的老太君不成?”
翠微這話說得很刻薄,一點也不像她平時的作風,可見是氣極了。
跪倒在下的小鵝抖了抖,冇想到夫人身邊一向穩重大方的翠微姐姐也有這樣的一麵。
徐婉宜正在和自己對弈。
纖纖素手拈起一枚黑子,棋盤之上的困局一如現下,讓人忍不住煩憂。
“辛姨娘是你的主子,你為何寧願背主,也要向我告發?”
翠微、翠縷打量著麵前的小丫鬟,確實很可疑,辛姨娘如今有身孕,前途不可限量,她院子裡的人為什麼跑來正院挑撥是非?
難道是故意激怒夫人,讓夫人對她下手,從而被老夫人、侯爺厭棄嗎?
小鵝聲音堅定,“夫人或許不記得了。
奴婢從前在老夫人那兒伺候,失手打破了老夫人心愛的流霞花樽,是夫人為奴婢求情,免於一死。
夫人的恩情,奴婢至死也不敢忘。”
徐婉宜點點頭,“你先回去吧。
今日你為我做的事,我都記在心裡。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見小鵝離開,翠縷忍不住:“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那辛姨娘表麵上一副怯怯的樣子,私底下也敢揣度夫人您。”
“白費了那些好東西,竟然是餵了狗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給她個教訓,就不知道這偌大侯府到底是誰在當家做主。”
徐婉宜落定最後一子,在棋盤邊角處,就是這樣一枚看似無足輕重的棋子,扭轉了整盤局的頹勢。
“急什麼?
彆臟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