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下卻是難辦了。
魏公公思來想去,心裡還是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嘴上陰陽怪氣兒哼了幾聲。
“哼哼,咱家怎麼說過去也是服侍過幾任皇帝的禦前紅人。咱家乾兒子,他連告知也未告知一聲就拉去宰了。這是絲毫不把咱家放在眼裡?哼哼、”
哼完這幾句,魏公公覺得氣順了些。瞥一眼摔碎的茶碗,頓時又心肝顫了。
哎唷喂,好好的茶!
幾個小太監互相使眼色,趕忙跪上來給他一通捶肩捏腿。
爭著喊:“公公消消氣兒,走了王福,您拿咱們當兒子使喚便是,咱們早晚孝敬您老人家。”
魏公公呸地聲,揉著心肝咒罵:“都往咱家跟前來胡認爹,我要這些混賬兒子作甚麼?這叫老婆當軍,冇的充數哩!將來個個學那王福不知好歹,咱家隻怕短壽!”
心裡卻是熨帖。他禦前侍奉了一輩子,可不想晚景淒涼。
“這太傅與楊……楊侍郎,兩頭都得盯著些。有任何訊息,及時來報。”魏公公閉上眼,“林夫人當了掌司姑姑,你們湊一份子禮送去。算是咱家與太傅賠禮。”
“公公您放心,奴才們省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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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重新換了身衣裙出來。一眼望見沈華亭站在一排紅漆木的成衣架子前。
架子落地高一丈,分兩層。需得有小太監搭著梯子取上頭的東西。
暖閣裡乾燥而溫暖,點的都是蓋著琉璃罩子的燈。屋頂懸著夜明珠。
燈燭影影綽綽,他著一身簡雅的黑與白,清冷貴氣逼人,與花團錦簇、五光十色的暖閣形成鮮明的對比。彷彿是山嶺之雪,自帶一身不容人親近的寒意,又令人心馳神迷。
林舒看得入神。
沈華亭挑了兩條菸灰粉的髮帶,是天香絹的質地,繡了若隱若現的杏花纏枝。
抬頭見她出來,審視了一眼他挑的衣裙。淺妃色小襖搭月白紗的宮裙,底下露出一雙小小尖尖的錦繡珍珠鞋頭。整個人如一支玉蘭花苞,明媚嬌嫩之極。
“過來。”林舒強壓心跳走了過來,他低頭看她一眼,扳過她的肩。
針工局的暖閣裡,四處都立著銅鏡。
林舒偷偷朝前方的銅鏡看去,看著他動作慢條斯理,修長冷逸的手指從她的髮髻間穿過,輕輕將髮帶繫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微微俯身貼近,視線朝銅鏡裡看過來。
“這身剛好。”他說。
林舒心噗噗跳,立即收回了視線,低下烏黑的眼睫,輕輕顫動。
出了針工局,她邁著小步子跟在他的身後。
“太傅今晚住海齋樓麼?”
林舒有點茫然。她眨著彷彿浸了水的眸,亮瑩瑩,濕漉漉的。
這話問出來怎麼有點不大對勁?
林舒耳朵升溫。
沈華亭徑自往前走,“出宮,赴宴。”
赴、赴宴?帶她?
沈華亭停下不緊不慢的步伐,轉回身看她,又抬頭遙遙凝了一眼海齋樓的方向,接著她上一句說道:“怎麼,本官不在幾日,莫非你甚是想念本官?”
林舒愕然看著他,她甚至認真地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但她將那些“殷殷期盼”都歸結為她迫於想要從他這兒得到對家人庇護的承諾。
可剛纔的詢問卻似乎不全然是因為這個……
那會是因為什麼?
“想要從本官這兒撈著你想要的,做做樣子也罷了。彆演得自己都以為有了真心。”
林舒怔住,真心?
他欠身下來,伸出冰冷的手指,端起她的巴掌臉,指腹下的手感軟軟乎乎,倒是很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