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陽是陳鈺川好幾年前上山路上撿的,是個孤兒,陳鈺川便把他留在了身邊,也成了唯一一個能近他伺候的。
陳鈺川長髮半綰,麵色如玉,冇有外人,難得地把麵具摘了下來,左眼上紅色胎記像開在眉骨上的紅梅。陳鈺川伸手拉了拉大氅:“佛門淨地,總是與彆處不同,叫人心安得多,坐了這麼許久,竟一點未覺得冷。”
“公子若是喜歡,以後元陽陪著公子多來便是了。”
陳鈺川搖搖頭:“母親在此處生活了五年,我不知道,母親是否會像我這般坐在廊前看雪。”
“公子這是想夫人了。”
“我都不知道她是何模樣,她連一幅畫像都未留給我,想也無從想起,我年年來此,年年祭拜,不知到底是告慰她,還是安慰自己。”陳鈺川眸中一片苦澀的不甘,卻也無能為力,肩膀塌了下去,是一種真切的悲傷。元陽不知如何安慰,陳鈺川想一個人待著便支開他回內室給他取手爐。
元陽冇走一會兒,一抹海棠紅闖入眼簾,庵中多青衣姑子,如此明麗的女子讓陳鈺川一愣。而女子手中拿著什麼,邊走邊吃。
雪路濕滑,女子腳下一滑一不小心便向前摔去,手裡的山楂糕滾落了一地,晶瑩剔透的。女子揉了揉摔疼的膝蓋,連忙跑過去撿起山楂糕,瞧了瞧四下無人,便隨手擦了擦丟進了嘴裡,一連撿了四五個,塞得像隻小鬆鼠。
陳鈺川著實看得目瞪口呆,冇見過哪家的大家閨秀如此模樣的,又瞧了瞧腳邊不遠處的一顆山楂糕,自覺不妙。
他不喜以麵目示人,趁她還未發現,還是先走為好,輪椅剛轉過身,輪子便卡在了廊下木板年久失修的凹槽裡,陳鈺川手上用了力,脆弱的木板便嘎吱地響了起來,驚得女子抬頭來看,兩雙眼睛便撞在一起。
女子嘴裡塞得滿滿的,鼓起來,此時不知道是要嚥進去還是吐出來比較好。陳鈺川則微微偏了頭,遮住了左臉的胎記,眼中都是不耐的厭惡。
女子三兩步跳到他的身邊,眼中帶笑,那個滾字已經滑到了陳鈺川的嘴邊,還未落地,女子便在他身後用力微微抬起輪子,往前一推,便解了他的困境。
陳鈺川雖然把滾字嚥了下去,依然冇有好臉色,轉身就要走,女子嘴裡有東西不便說話,快速從袖口裡掏出一個油皮紙,丟到了陳鈺川的懷裡。
陳鈺川一愣,剛想開口拒絕,女子已彎腰撿起最後一顆山楂糕,迅速離開了。
陳鈺川從未與女子打過交道,一臉的疑惑,但不喜人親近的他依然把油皮紙包丟在了一邊。
此時元陽拿了手爐回來,看到地上的東西十分驚訝,撿起來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包山楂糕。
陳鈺川也愣了,又回頭看了看女子離開的方向,問道:“近來這庵裡可來了什麼人?”
元陽想了想,道:“前兩日聽說翰林院院士江府的夫人來拜訪了。”
“江文甫?”
“今早去取餐食的時候,聽庵裡的姑子說,靜文師太病重,江家夫人早年與師太頗有交情,故而前來探望。”
陳鈺川回想了一遍,江文甫有一子一女,嫡子早年間遭遇意外,英年早逝,如今膝下隻剩一女,江映林。
山中總是涼一些,尤其冬日更加難熬。元陽在屋內放了兩個炭火盆,仍舊搓了搓手,拿起剛燒好的熱水,給陳鈺川添茶。陳鈺川披著氅衣坐於案前,手裡拿了一本書,接著燭火正細細地看。元陽添了茶也不吵鬨,又退到一邊烤火。